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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TXT > 都市 > 马恩的日常 > 第八百九十三章锦绣山河

黑暗没有杀死一切,马恩活了下来,还能思考,他感受那四溢的潮气,抓住山河图,就如抓住了希望。黑暗中也有光,光是淡淡的阴影,但在浓淡之中的变化,就如夜色与黎明的分割。

黑暗中还有疯狂与危险。

那疯狂来自于对自我的认知,那些反常识的莫名直觉,以及对这种种难以想象之影响的体验,是痛苦,是折磨,越是去思考其中的秘密,越是挖掘其中的道理,越是推崇人理的知慧,就越是被现代认知的局限性所束缚,就如被长满尖刺的荆棘捆住,扎得鲜血淋漓。

而那危险在于黑暗中的隐秘,马恩确信,自己真的“看”到了这些隐秘的一部分。对的,不是全部,而仅仅是一部分。这些臃肿的,如同榕树般高大,又如同一堆散发着恶臭的肉块,向自己所在的位置徐徐涌来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形成了一种极为深刻的印象。他没办法不去在意,没办法将其当成幻觉,他觉得这就是危险,会让自己的计划,会让所有人都陷入极端不利的境地。

他现在不仅仅要逃走,在脱离这片莫名的黑暗之前,他必须消灭这些怪物。他过去遇到过不少怪物,两相对比,眼前这些怪物并不逊色分毫,即便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它们能够脱离这片黑暗,也没有任何提示去说明,它们究竞在这里做什么。它们是一个群体,马恩从它们的接踵摩启的行动中,深深感受到了一种族群性的恶意。至少,他可以确定,它们的行动是有明确目标的。

它们针对的也许是自己,也许是针对另一种意义上的目标。但它们显然很适应这片黑暗的环境,它们似乎天然就生于此,长于此,而马恩自己只是无端落入这片未知险地的遇难者。

可一旦自己被发现,马恩不确定,它们会不会循着自己的痕迹,前往人们所在的世界——这种忧心是突然浮现在脑海中的,并在产生这个念头的一刻,就有某种冥冥上的,极其顽固的想法,认定它们一定会这么做。

之前那种莫名而强烈的认知感,让马恩觉得自己就是这片潮湿的黑暗,让马恩从一个荒谬的逻辑,臆断这片黑暗中的潮湿迹象,是因为自己的血肉融于其中,并以一种愈发肯定的态度,去想象自我如湿气一般扩散。在他的脑海中,“旋律”在回响,就如同一片雨声。

二十四节气的“雨水”,以一种古怪的想象,在马恩的脑海中遍及黑暗的周遭,并朝黑暗的深处,向着所有潮湿的地方洒落。雨声汇成溪流,小雨变成大雨,黑暗似乎也被冲淡了,如一团团稀释的墨色在纸面上晕染。

雨过之处,那些高大而臃肿的,不知道是植物还是肉块,不知道是何种生命的怪物们愈发洁晰。它们的高度,它们的重量,它们的质感,它们的形状,哪怕因为复杂混乱的形体而难以准确描述,但马恩只觉得对它们的了解越来越多——那些信息并不是一种清晰的被梳理过的方式,灌输在他的脑海中,而是他自己想到的,就如同人们看到了一张抽象画,去感受和理解画作中所表达的信息,去理解其中蕴含的感情,去分析其中包含的意义。

这并非是一种抽丝剥茧的工作,因为,这并不是在成体系地研究抽象画这一绘画种类,而是在鉴赏,在用一种感性的,体验性的知觉,重新组合自己接受到的信息。

从科学的角度去理解,这是生物学的工作,但是,人类的生物学却无法解释马恩如此的存在方式。所以,这也并非是人类生物学能够解释的体验。甚至不能单纯用理性和感性去区分。

在打开山河图之前,马恩就意识到了,自己并不能如同过去那样,用手将这枚卷轴扯开,因为,现在的自己并没有手脚。卷轴从内在之眼中浮现,但也仅仅是被纳入这片潮湿的黑暗中。湿气和黑暗能够接触到这些怪诞莫名之事物,能够让他以一种更加直观的方式感受到它们的存在,但又如何去控制这些事物呢?

马恩只是从自己所知晓的种种情报中,拼凑出了自己所需要的步骤︰他聆听“旋律”,感受二十四节气带来的雨水,去感受冷和热的循环,就如同去思考二十四节气的意义,想象季节轮转,春夏生发,在一个万物滋长的节奏中,内在之眼的种子不断抽芽。

于是,他真的在这逐渐分明的黑暗中,感受到了对立统一的条件:潮湿与干燥,冰冷与炎热,生命与死亡,丑陋与美好,消亡和滋长……而这些条件相互转换,竟然让那些臃肿巨大的怪物们躁动不安。马恩第一次如此明确的,有这么一种认知:这些看起来奇形怪状的怪物们,重新回到了这些对立统一的变化中,它们就像是突然被赋予一个对立矛盾的概念,如果它们本来没有成长的意义,没有死亡的意义,亦或者不是生命,体征上也没有更多的可能性,那么,现在它们已经有了。

然后,马恩就“看”到了黑暗中更多的躁动,这些怪物不止眼前这些,它们到底有多少个?几十个,上百个,数千个,仿佛到处都是,身影耸动,它们一个接着一个从黑暗中爬了起来,以一种狂躁的姿态,发出威吓的声响,以那巨大的体型组成一片森林——那是充斥着肉块和肿瘤的,光秃秃的树干,是疯狂鞭打的触手组成的枝极,肉冠就是树冠,那些从黑陪的下方拔起的粗壮肢体就是树根。

马恩发现,自己已经彻底被这个怪物之森给围困住了。

他是恐惧的,哪怕身体融解,没了生物学常识中的大脑构造,他也是能思考的,有感情的,并且,体验这些非常识的状态和环境,比体验日常事物时所能产生的感触还要更加深刻。正如他过去陷入《七转洞玄秘

录》的副作用中,那些本应美好靓丽的日常所见,竟然比这片用淡墨妆点的景状更加的苍白。

如今,越是鲜活而浓郁的感观,所呈现出来的感性中,恐惧占据绝大多数。马恩就在这鲜活而恐怖的景象中,将自己所听到的一切声音,包括那些怪物的吼叫,全都汇入了自己内心的“旋律”中。

这并非是主动的,更像是一种律动上的巧合,这些声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每一次可怕的声音逼近,都似乎敲打在“旋律”的节奏上。马恩自认没什么音乐天赋,可是,他内心中的“旋律”本就是一个巨大的混响。哪怕他此时专注于“雨声”,尝试在想象中展现二十四节气之雨水的意义,但是,“雨水”本就是那巨大混响的—部分,它发出的声音,甚至都不能算是—场独奏。

仅仅是马恩从那巨大的混响中,将它的存在感挖掘出来。而现在,这雨声,这怪诞的肉块森林,这些怪物的吼叫,全都再一次收束到了那巨大的混响中。

悬浮在黑暗中的卷轴,悄然拉开了。它就像是要吸纳掉所有的声音一般,当它徐徐展开的时候,马恩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山河图之所以被他冠名为“山河图”,正因为它就是以人世山河为含义展现的“旋律”,就是马恩心中那巨大的混响,在午夜回响中更为直观的体现。“旋律”的力量,缩织了它的主体,而二十四节气的冷与热,勾勒了它的细节。

它并不实际存在于常识的世界里,甚至于,即便在午夜回响中,马恩如果不去聆听自己心中的“旋律”,也无法感受到它的存在。但它始终存在着,正如内在之眼存在于他的想象里,这副山河图也存在于他的内心中。

雨声回到了背景中,怪物们的吼叫也成为了那不计其数的生命所发出的声音的一部分,这些丑陋的如肉块拼凑而成的森林,也不过是更为广阔的大自然的一角。马恩眼前的森林是如此的广阔,怪物的数量是如此的庞大,可是,相比起山河图所描绘的意义,这点面积和数量,又是何等的渺小。

山河图寄托的,并不是一个具体的数量,也不是一个局限在某个地域的生命活动,不是现代某种具体的活动。而是一个概念性的过去,其意义在于一种文化性的,哲学性的描述,所表述的是一个不受拘束的未来。如果它是用“旋律”来表现的,那么,这个“旋律”展现的,必然是马恩心中的勇气。

——哪怕失去生物学上的形体,哪怕这是天文尺度的黑暗,哪怕要面对如宇宙般深邃的未知,他也依旧有着人类的认知和气魄。

他直视这黑暗中涌动的疯狂与恐怖,在恐惧中质问着自己:在人类遥望宇宙的日子里,真的有某种灾难是无法想象的吗?在遥远的过去,人们就在直面许许多多自己难以理解的事物和现象,难道它们不是怪诞的吗?当人类背着沉重的包袱,在九曲十八弯踯躅前进,难道这种前进会因为见到了某种怪诞,某个怪物,而停下来吗?

也许有人会,但他不会,而在人类的世界里,他也并非孤立的,只是那万千愚者中的一个。

马恩听到了,滔滔大江在奔流,这边有雨声落下,那边就响起一声惊雷。惊涛骇浪拍打岸边,太阳落下,黑暗从地平线延伸,顷刻间,山河图中就一片昏暗,而这昏暗依旧是有光的。那光是篝火,是灯烛,是生命的活跃,是人类的知意,从荒漠到戈壁,从海里到陆地,从山川到河流,从城市到农村,无论是密集还是稀疏,都在蓬勃生辉。

这星星点点的光亮,或群聚成团,或在零星中闪烁,一如眺望银河星空,有一片片的星群镶嵌在黑暗的天幕里。

而那怪诞离奇的,也不过是这黑暗中的一块,是被那光依稀照亮的轮廓,是那繁星点缀的黑暗天幕的一部分。

内在之眼在黑暗的潮气中浮动,变形,化作一条长长的丝线,扫过黑暗中每一块潮湿的角落。马恩就仿佛看到了,那些被扫过的怪物们,一个个浮现在山河图里,小得需要噔大了眼晴,如凑在针尖前般努力,才能分辨出它们的轮廓。

在黑暗中的怪诞之森是如此的广阔,那疯狂而怪异的感觉无以伦比,就好似天底下再没有比它们更加疯狂,更加出奇的事物。马恩知道,自己对比起它们,就真的是渺小的,无知的。然而,在山河图所寓示的寄托中,在山河图所表达的意象中,如此怪诞庞大的它们,也同样是渺小的,是普通的。它们只是那未知的,能够轻而易举摧毁某个人的存在,而这样的存在,在山河图里,在人们的认知中,是如此之多。在一个广阔的意义上,它们的形态和声音,也并不具备绝对的特殊性。

很不巧,山河图就是这样一个广阔而深远的意义,马恩内心中的“旋律”就是这样一种囊括了过去与未来,在痛苦中迸发的勇气。

马恩还知道,“旋律”的传播并非线性的,它以一种奇特的机制超越了光速。用“旋律”编织而成的山河图,在午夜回响中同样具备这奇妙的性质,因为,它本身就是“旋律”。

超越了光速,距离和体积的意义就会变得扭曲。这片由怪物构成的肉块森林,无论有多么庞大,无论它们的数量有多少,距离自己是近是远,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在这个逻辑上,被“旋律”覆盖的地方,就是山河图能够企及的地方。——粉碎它们!

在午夜回响中,山河图的攻击在瞬问超越了光速。

无论在幻想作品还是在科幻作品中,都存在过一种超越视界的攻击,将立体的事物和具体的现象纳入了平面的绘画中。并不是画家对照着实际存在的事物作画,而是将实际存在的立体事物变成了平面上的逼真画面。

而现在,这一幕正在潮湿的黑暗中发生。

漂浮在黑暗中的卷轴已经消失了,而在内在之眼扫过的地方,卷轴那如丝绸般柔顺的质感正在呈现。黑暗中的涌动就此消失,散发着腐烂恶臭的森林,就如同烙印在这无比巨大的绘作中,成为那浓妆淡抹的山河轮廓的一部分,成为某处阴影细节的一部分。

面对这超光速的打击,即便是黑暗中的怪物群体也无有躲避的方法。相比起行走于午夜回响的其它旋律聆听者,不擅长音律的马恩,无法将“旋律”的力量应用于方方面面。

他只有这一招。

——这锦绣山河,勿论对面的敌人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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