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森林宫回来之后，顾时雪心情莫名激动，当晚就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子里沉沉浮浮地想着许多事情。
睡不着就折腾陆望，这是惯例。顾时雪张口道：“陆望啊.......”
“嗨嗨~”陆望从窗边啪一下跳过来：“怎么啦？”
顾时雪将枕头在背后垫起来，后背挪了挪，用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枕头上，伸手将陆望拉过来给他梳毛。陆望舒服地眯起眼睛，两只前爪对着空气踩了踩，打了个爽爽的哈欠。顾时雪一边撸猫，一边在心里组织着语言，过了片刻，才道：“你说勒拿先生说得话，几分真几分假？罗莎真的会是九夏坚定的盟友吗？”
陆望歪了歪脑袋，道：“勒拿先生在世的时候，一定会是。但再往后就说不准了。反正啊，打铁还需自身硬，九夏想要强国，归根到底是自强，不能指望盟友。”
“嗯.......”顾时雪点着头，道：“但如果能被罗莎拉一把，那九夏真的能少走好多年弯路呢。特别是在工业这一块.......”
陆望笑道：“不要想着一口气吃成胖子嘛。不过你说工业，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百辟楼那些大匠师一个个都堪称人肉机床，光是打铁可太浪费了。回头你回国，可以找王星怜商量商量，看百辟楼门派内有没有人愿意出国留个学，特别是王星怜。她如果愿意去国外的工厂里学一学，回头说不定能手动复刻一个机床出来。”
机器的精度是有限的。哪怕是在现实当中，一些资深技工对精度的把握都能抗衡甚至超过工业机床，更别说是在这个世界，武学极大提高了人在方方面面的把控能力。在精度这一块儿上，大匠师远远超过工厂里的机床，大工厂在这个世界能打败手工作坊，靠的完全是碾压式的生产力，而非单品的质量。
这种超级人力资源不利用起来，实在浪费。
顾时雪眼神微微发亮，笑道：“好想法。”
但顾时雪脸上旋即又泛起了一丝愁容。陆望问道：“怎么了？”
顾时雪稍微想了想：“哪怕是勒拿先生，似乎都对即将到来的战争忧虑重重。陆望，你说今年年底就会开战，那么战争之后，世界到底会变成什么样？”
陆望沉默了一下，道：“战争的具体细节我也说不准，但有些大致走向是不会变的。”
陆望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道：“首先，这场战争会持续起码五六年，将参战双方的战争潜力完全挖掘出来。于是在战争的过程当中，双方的军事力量会急速提升，提升到一个......你想都难以想象的境地。凌驾于九境之上的那种战争机器会一个接一个的被开发出来。”
“但是........这就像是一场回光返照。”
顾时雪微微挑了挑眉：“回光返照？”
“对。”陆望点头道：“尤其是对于洛伊斯而言，因为这场战争的本质其实就是新兴的工业国在联手对付这个老牌工业强国。战争的规模会远超人们的想象，各国会往里面砸进去差不多一整代年轻人。无数的青壮年死亡，贵族阶级被整个打垮，旧有的社会秩序被打个粉碎.......这场战争就像是挖空了这些帝国的根基。这将会是它们盛极而衰的一个转折点。”
嗯......特别是对于洛伊斯来说。
顾时雪目光闪动：“盛极而衰？”
“天道好轮回嘛。”陆望笑道：“但是列强不会甘心沉寂的。这一场大战的后续影响不会随着战争结束而结束的，洛伊斯这个先发国家天怒人怨，哪怕在战争中还能维持住自己的脸面，但大战结束之后，康考尔等国家也依然会想方设法削弱洛伊斯的力量。而且世界上还埋藏着经济危机的风险。”
陆望道：“当今世界，货币的发行本质上还是和贵金属绑定的。金银的开采量以及储量决定了货币的发行。但问题在于，工业社会的生产力远远超过了金银的开采量，如今列强还能撑着，本质上是因为每年都从殖民地里攫取了大量的金银，所以问题就被掩盖了。但是战争结束之后，各种问题会陆续凸显，经济危机必然爆发，而且会席卷世界。再之后，矛盾重重的西陆一定会被第二次引爆。”
“只不过......第二次战争，到底是谁和谁开战，就很难说了。我只敢断定一点，在接下来的第二次大战当中，一定会有某些强国走上对外侵略的路子，靠吸血和掠夺来转嫁国内矛盾。它们就像是一头饥肠辘辘的吸血鬼，那你说，那个时候，谁才是最好的猎物？”
顾时雪思索了半晌，倒吸一口冷气：“是......九夏！”
“没错。”陆望道：“第一次世界大战，九夏还能置身事外，但到了第二次战争，九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避开，一定会被卷入这场狂潮当中。那些吸血的怪物会驾驶着空天战舰来袭，将九夏的国土一寸寸化为灰烬。九夏如果能挺过去，那么从此之后，西方会在狂妄自大中走向衰落，九夏浴火重生，重新站上世界之巅。可若是挺不过去.......那列强就会喝着九夏的血液重生，九夏山河沦丧，万劫不复，九
夏人世世代代都要为奴为婢。”
顾时雪毛骨悚然，寒毛竖起，过了好半晌，才道：“居然如此险恶？”
她问道：“那.......离着那个时候，大概还有多久？”
陆望想了想：“我说不准。大概二三十年。”
顾时雪沉默许久，慢慢地躺在床上。
陆望说得很简单，但她却仿佛从中，看到了一抹绝望的色彩。
那是令人窒息的恐怖。
原来，如今的九夏，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
列强的军事实力将会在战争中飞速提升，而九夏.......二三十年，够一个国家走多少路？
万劫不复.......
顾时雪眼前微微发晕。过了许久，她道：“接下来的二三十年，我大概天天都要失眠了.......”
......
清晨时分。
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来到街上，买了一份报纸。
男人身高莫约有两米，穿着厚厚的棕色大衣，脚下踩着雪地靴，头上戴着一顶毛线编织的帽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名远道而来的旅人。
他的面部线条柔和，鼻梁十分高挑，下巴上虽然留着一把络腮胡，但却并不显得邋遢，反而显出一种成熟的魅力，那双蓝宝石般璀璨的眸子里仿佛带着难以言述的魔力，如果仔细注视的话，会让人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像是被他的瞳孔吸走了一样。
报纸的头条是《来自九夏的女英雄受领袖邀请，前往森林宫》。
下面还附着一张顾时雪的照片，是她压着帽子低头走路的样子。虽说仅仅是一张有些模糊的黑白抓拍，但照片上那名女子，实在美得如同从画中走出的艺术品。
男人的嘴角微微扯了扯，露出几分饶有兴趣的神色。
他是桑德罗夫。
公理教罗莎东部教区的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