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望现在确认了一件事。
就是乌东这孩子，脑子确实有点儿不好使。
其实这也正常，相比于传承有序的人类，妖类普遍文化程度不高，大部分妖类活得都很随心所欲，不爱动脑。哪怕理论上它们的大脑应该拥有等同乃至略微超过人类的智力，可是毕竟没有受到过教育，指望它们有多聪明，是不现实的。
不过即便如此.......乌东同学的反射弧似乎也太长了。难不成这和种族也有关系？
陆望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乌东啊，白巨侠拉扯着你们，应该也挺不容易的吧？”
乌东深以为然地点着头：“白老大确实辛苦.......不对，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虽然摆出了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但他实在没什么威慑力。陆望蹲在他的乌龟壳上，循循善诱道：“乌东老兄，你想啊，咱们知道暗号，说明是自己人，而且咱们还是白巨侠的旧识，那你觉得咱们是来干啥的？”
乌东迟疑了一阵子，疑惑地道：“来见白老大？”
“聪明！”陆望欣慰道：“孺子可教也。”
乌东琢磨了一阵：“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顾时雪笑道：“你们这个全体大会，白巨侠也会参加的对吧？你要是不信，那到时候让白巨侠和我们一见，我们所说的是真是假，不就一目了然了？我虽然是个小宗师，但你们也不至于就怕了我对吧？”
乌东哼哼道：“那是！我们这里，小宗师可不止一个两个！你们若是说了假话，就等着被撕成碎片吧！”
他于是放下了心来，继续带着顾时雪和陆望朝下水道深处赶去。这个年代的佛伦丁是世界上最大、人口最多的城市，城市病严重，工厂烟囱遍地，各种流行病此起彼伏，垃圾如山，粪臭熏天，穿过城市的整条太阳河都像是在发酵，流淌着褐色的液体。
为了应对这种越来越高的城市卫生需求，佛伦丁的下水道系统经过反反复复的许多次清理和扩建，总长度达到两千四百多公里，在地下纵横交错，基本上是把城市的地下挖成了蜂窝状。这个无比庞杂的下水道系统堪称世界工业的奇迹之一。
不过，一再扩建的下水道并没能真正解决问题。佛伦丁的城市污染依旧严重，而且每次遇到大雨，下水道就会发生溢流。在许多地方，上千吨凝固的油脂垃圾——来自于烹饪油和剩饭剩菜中的脂肪——同抹布、尿片、棉球等搅和起来，将下水道都给堵塞住。
因为每次扩建都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而没有经过系统的全面规划，所以佛伦丁的下水道相当复杂，如同迷宫，纵横交错，弯弯绕绕，总长度虽然惊人，但实际上效率很低。直至今日，恐怕就连佛伦丁城市下水道公司，都很难搞清楚这个畸形的下水道系统到底是什么构造。
如果用人的血管来作比喻的话，那么下水道系统也有动脉静脉、毛细血管之分。顾时雪等人刚刚进入的地方，明显就属于“毛细血管”，而再往前深入之后，下水道明显变得更加宽敞起来，水流奔腾激荡，将垃圾冲走，下水道的这块区域，居然变得干净了起来。
顾时雪颇为感慨：“在我来之前，可没想过今日的世界霸主，首都居然是这么一个脏乱差的样子。简直.......简直就.......”
简直是她见过的所有工业城市当中，最差的一个。
陆望笑道：“这是佛伦丁特色，不得不品尝。”
而且即便如此，洛伊斯人依旧觉得自己的首都是“上帝应许之地”，简直高傲到了骨子里。
顾时雪跟着乌东，边走边问：“乌东，你们平时在下水道里，如何生活？”
乌东莫名地得意道：“其实生活得还不错嘞！这边的老鼠特别多，有些贼大个，肥的流油，还有鱼啊，蜥蜴啊什么的，反正是不愁吃的，简直比我当初在林子里还要惬意，虽然味道不太好，可是习惯了也就过去了。不过就是有一点不好，总是要躲着人，偶尔会有下水道的工人啊什么的下来检修，咱们就得躲着，不能让人看见。”
乌东气愤地道：“其实我又不怕那些洋人！看见就看见，杀了不就完事！往下水道垃圾堆里一埋，谁能找得到？但白老大说，不能和这些人起冲突，要藏好自己.......嗨，真是气人！白老大什么都好，就是太怂了！”
顾时雪抿唇不语，稍微有些担忧起来。
他们继续往前，进入到一处颇为开阔的地下空间当中，半圆形的隧道直径超过十五米，两排立柱将穹顶托起，墙壁上遍布着许多粗大的管线，水流在这里汇聚，几乎就像是一条滔滔大河。
隧道的顶端布置着照明法阵，只要输入少量魔力，就会放出光来，这个时候，那些照明法阵已然悉数亮起，许多妖类在此等候。他们有些就保持着自身原本的形态，有些则化作半人半妖之姿，其中有一条大蛇格外引人注目，那东西的一半身躯都没入水流之中，但伸出来的另一半也有两米多长，一人合抱的粗细，浑身黑鳞，额头上竟然长出两个小小的尖
角。
一道道伤疤在那条黑色大蛇身上交错，显示出其主人曾经遭遇过的折磨。
顾时雪和陆望一露面，立时就引起了许多妖类的注意。那条大蛇的鳞片像是无数的小翅膀般开合了一下，一双蛇瞳眯起，毫不掩饰自身杀气：“来了个人？！”
周围妖类议论纷纷，部分妖类警惕地向后退去，但也有不少妖类面色不善地朝顾时雪围了上来。
另外两只乌龟很小心地凑了上来，小声道：“大哥，这两个到底是什么啊？”
乌东在水里游动着，还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道：“她说是白老大的旧识.......”
“她说的你就信吗！她是个人！人可信吗？！”黑蛇发出一声咆哮，身躯在水流中一卷，掀起一股大浪，朝顾时雪冲过来：“你到底是什么目的——”
顾时雪微笑着抬起手，做了个止步的动作。
那条黑色大蛇，连同它掀起的水流都瞬间止住，像是被凝固在一块琥珀中，动弹不得。
顾时雪而后将手掌轻轻往前一推，噗通一声，黑蛇向后摔入水流之中，而后干脆沉入水底，也不露面，只是用一双眼睛警惕而阴狠地盯着顾时雪。
顾时雪浑然不在意周围这些妖类各异的目光，平静道：“各位身在异国他乡，势单力薄，我以为，首先应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才一见面，连我什么身份都没搞清楚，就要大
打出手，这可不太好吧？”
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说得不错。”
众妖纷纷惊呼：“白老大！”
顾时雪循声望去，就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一路踏水而至，姿态颇为灵巧。她忍不住笑道：“白巨侠，好久不见了。”
“顾时雪，我还记得你，一别多年，你都这么大了。”白巨侠微微有些感慨，又道：“陆望老弟，你也来了？我女儿还好吗？”
“好着呢。”陆望道：“白渔早早就六境化形，在东郡滋润得很。”
白巨侠停在水面上，抖了抖自己的一身雪绒绒的毛，笑道：“我女儿比我有天赋啊。你们怎么来了？白渔怎么没来？”
陆望道：“白渔也不知道我们回来洛伊斯，而且她懒。”
白巨侠半是好笑，半是可惜，道：“不来也好。这种是非之地，她不来也好，我也不想她来。”
陆望又道：“我和小顾同学在环游世界，这次来洛伊斯，有一半目的是专程过来看你的。”
黑蛇将自己的一半脑袋露出水面，用眼睛盯着顾时雪，冷声道：“白巨侠，你的这两位朋友当真可信吗？若是他们走漏了风声，我们的身家性命可都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