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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TXT > 历史 > 民国不求生 > 第六十四章 淮北饥

淮河流域是指以淮河为界的北部和南部地区,具体来说就是安徽省的北部、江苏省北部、河南省东部和山东省的南部地区。

自公元1194年黄河夺淮入海以来,长达近八百年的漫长黄泛历史,再加上战争的破坏,使曾经富甲天下的两淮地区灾害频发,地力崩坏,完全成为了一片枯寂且荒凉的土地。

第一师北上途中,在固镇和宿州都没有遭到北军的拦截,火车喷吐着白色的烟气迅速前进,但在铁路两侧,也还有许多掩护部队在做徒步的行军。

而在铁路两侧更向外的地区,陈更新和秦汉唐打开师部车厢的窗户,能在远处干涸灰黄的高地上,看到成千上万挤成一团、满目迷茫和无声的饥民。

今年淮北又发水灾,老百姓不得不在灾荒发生后食用野菜、糠皮、草根、树皮甚至葛根等等平时根本不能食用的“食物”。

食物的匮乏严重威胁到灾民的生命,上述所谓“食物”不仅十分难吃,而且食用后对人体会造成极大危害,如大便干结、肚腹胀痛,轻者受伤、重者致死。

由于长期缺粮,灾民的身体素质也会大大下降,抵御疾病的能力减弱,大规模瘟疫的温床就此形成。

秦汉唐是山东人,宿州一带,距离他郓城的老家已经不远,亲眼目睹成千上万体无片衣的淮北难民,秦汉唐的两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掘草草无根,剥树树无皮,冻饿死路隅,无任收其尸。”

陈更新的眼里也满含着悲天悯人的哀伤:“大清天下到如此地步,还谈什么维新、谈什么立宪、谈什么富国和强兵,设使民不至于死地,我辈何须抛却头颅亿万来换取一个新中国。”

两淮的灾害不仅周期性地带来饥荒,更为土匪活动营造了有利的条件,事实上成为一个巨大的造匪机器。

捻党屡屡受到官府的镇压和围剿,却又屡扑屡起,也是因为如此。

“师政治部的干事都在做工作,但我们的饷粮不能全都拿来办赈,更多还是需要制造一个安定和公平的环境,把难民们组织起来,使淮北饥民能够自食其力。”

陈更新叹道:“一切要等南北之间的战争结束吗!”

国势如此,国民如此,也难怪上海那边希求和谈的空气那么浓厚,可是是革命军不希望和谈吗?

若和谈不能制造出统一、安定、公平的共和国,而只是制造出另一个军阀、官僚、土匪、恶霸的温床来,人民所受到的灾难和痛楚,恐怕还不止于此。

“兆清,先头部队到哪里了?”

“过宿州,迫近符离集。”

陈更新先看了一眼师部车厢里悬挂的军用地图,参谋长秦汉唐带着一班南京陆军中学的年轻军校生们,用红蓝双色的铅笔在上面做好了密密麻麻的标记。

“师长,地形图是我们用江苏省军用地形图和一份买来的安徽地图拼凑起来。苏省地图是南京陆军中学的教具,准确度很高,但安徽省的地图准确性就等而下之。”

陈更新摇摇头:“地图即心中的战场,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啊,师部参谋处要沿途继续做实地测量,完善我们的地图——你也知道,执委会决议判断江北是我们今后的重大根据地之一。”

陈更新接着又下令道:“组织部队,命第一团取符离集后侦察敌之夹沟据点,第三团和骑兵营、教导营攻萧县,余下部队作为总预备队不动,并向后方总司令部呈递相关的军情。”

夹沟是津浦路上重要防线之一,根据先头骑兵部队的侦查,北洋军的第五镇已经由济南南下,并迅速开入徐州设防。

敌人在夹沟一线正赶筑工事,集结重兵防守,若从高远的天空向下鸟瞰,以这样的视角便能够发现,津浦路的南北两段上都是川流不息的火车蒸汽在缭绕,围绕重镇徐州,北洋军的第五镇和北伐军的第一师,两支精锐部队正竭尽其所能,前者急速构筑着防御的阵地,后者更加快前进着奔赴向战场。

陈更新掏出一只没有表带、表盘上也锈蚀了的手表,上面的指针慢慢转过去一圈,战争的时间正在流逝,他的眉间紧蹙着忧郁的担心之情。

“师长,放心吧,第二师在江北侧翼行动顺利,只要我们在徐州抓住北洋军,第二师由侧翼突进,就算是老北洋也挺不住。”

“侧翼、侧翼……”陈更新喃喃低语,“安武军也在我们的侧翼,究竟谁的侧翼会技高一筹?”

夹沟镇三面环山,一面平川,半山半湖,在四面无险、易攻难守的徐州附近,的确是一处难得的易守难攻的要隘。

夹沟镇也在津浦线上,有一处小的车站,它北面是津浦铁路的宿村车站,南面是津浦铁路的李家庄车站和符离集车站。

第一团、第三团和师部派来的骑兵营、教导营部队,正在濉河南岸活动,师部的攻击命令传达到部队以前,侦察部队就发现了夹沟镇的北洋军又有了新的动作:

敌人以一营兵力控扼了符离集车站在濉河上的铁路桥,并在北岸构筑起坚实的桥头堡阵地。

野第一师第一团的团长张云逸还是习惯身先士卒靠前进行指挥,在通讯条件落后的情况下,这可以让指挥官更好地掌握一线地形和敌情状况。

爆炸的火光中,数不清的人影敏捷地冲了上去,但扼守濉河铁路桥的北洋军第五镇官兵防守火力组织得非常好,远非江防军、缉私营一类防军武装可比。

北洋军比起南方新军,更善于组织机枪火力,阳夏保卫战时北洋军在街道中摆开的七十多挺机关枪,已经开了中国军队组织大规模机枪火力进行阵地防御的先河,并给了士气如虹的鄂军当头一棒,在汉口、汉阳几乎造成了如第一次世界大战演习的效果。

十一月中旬时黄兴亲自率领鄂湘联军对汉口反攻,在玉带门遭到冯国璋组织的机枪火力截击,当天阵亡战士即达六百人之多,四天后的三眼桥激战,鄂湘联军一天内阵亡人数更超过一千人。

对于一支总兵力不过二万余人,实际前线参战兵员最多一万多人的部队来说,不论是一天时间阵亡六百人,还是一天时间阵亡一千多人,何况阳夏之战鄂军总共又阵亡将士近五千人之多。

阵亡不是伤亡,对彼时新生又孱弱的中国近代军队来说,这无疑是一个震骇人心的数字。

机枪防御阵地的威力,在还算较为严格遵守德日步兵操典的北洋军手上,亦可见一斑。

桥头堡的围墙上密密麻麻都是射击孔,重机枪的火舌从中蹿出,封锁了第一师革命官兵前进的唯一一条道路。

火光中人影闪烁,或扑或起,无论是匍匐前进的战士,还是勇敢冲锋的战斗英雄,在剧烈的响动和气浪中,在机枪撕裂空气的爆裂声里,没人能够穿过那条淌满鲜血的濉河。

“北洋军!”

一贯风轻云淡、古井无波的张云逸,也咬紧牙关,恨恨道:“这就是北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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