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一依专注地看着帝君。
这位从出生之后就得到上天眷顾的人，即便是分神历练，也不会以凡人的姿态，甚至连修士的形象都不屑的帝女，高高在上。
在她的眼里，一切都如蝼蚁的吧。
蝼蚁何苦挣扎，就该按照命运的安排去做的吧。
厉一依以为她会愤怒的，但是现在她却心平气和。
她理解帝君。
站在高位的人的想法，和他们这些从下层苦苦挣扎才爬上来的修士不会是一样的。
就如过去会有人说，何不食肉糜。
她微微笑了下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自己的信念。不论身份高低贵贱。”
帝君凝视着厉一依，缓缓摇摇头：“你错了，你们的人生，是在出现之前就被安排好了的，无论如何，都是会按照命运的既定去做的。”
厉一依也凝视着帝君，问道：“是被谁安排好的呢？”
帝君道：“天帝，造物主，你们口中的天道。所有的下界、仙界，每一个生命的出现与消亡，都是被无所不在的天道安排的。”
帝君的语气理所当然，仿佛说的就是天经地义。厉一依相信帝君也是这么想的，以为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
但是她，还有她口中的天帝、造物主、所谓的天道，创造了一切，算计了一切，将所有的命运安排下去，却露了一点，就是人心。
所有的生命从诞生出来的时候，就有的心。
承认，在他们的眼里，人如蝼蚁，在人的眼里，蝼蚁也是不值得一提的，但是……
厉一依微笑了下，道：“所有的生命，不是都该平等的吗？”
帝君一怔。眼神里露出些疑惑，仿佛这话依稀熟悉。
“所有的生命，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会思维，会行动，这样的生命不是该平等的吗？”
厉一依将自己代入到帝君的生活所在，她想象着那个“何不食肉糜”的生活，也看着她成长的过去，也想到她身上蛰伏的螃蟹和蚁后。
她们，就如生命中的三个代表，高高在上，平凡的生命，和蝼蚁的存在。
她掌控着螃蟹和蚁后，因为实力的原因以为天经地义，帝君想必也是这个想法吧。
“生命存在，若是没有独立的思维，恍如傀儡般走完一生，甚至连这一生所为何都不清楚，生命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厉一依不是在说服帝君，她是在想着自己，在想着过去人的人生百年。
而那过去中还有很多很多人，没有人生的百年。
他们在正值壮年、青年、甚至少年的时候，就将自己的生命奉献了，因为在他们的生命里有种东西叫做信念。
曾经，厉一依不是很理解信念，她觉得比起信念，生命更值得珍惜——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但随着阅历的增加，她的观念正在悄悄地改变，在不知不觉中，直到现在，她才更深地看清了自己，理解了那些为了信念而牺牲的生命。
每一种信念都是值得尊敬的。每一种牺牲也都是伟大的。每一种抗争，也都是壮烈的。
“生命的意义？”帝君似乎第一次听说这话，重复了一遍，露出思索的表情，然后很快就道，“是尊崇创造者的旨意的，或者是强者的意念。”
帝君的视线落在厉一依的肩头，她不习惯与人争辩，因为在天界，也没有人敢与她争辩，所以，她只是心平气和地说道：“厉道友，你心口不一。”
厉一依笑起来，她明白帝君的意思。
“不是心口不一，而是既遵循着天道制定的规则，又想要打破规则，还想要……”厉一依轻轻地笑了下，“利用规则。”
帝君惊讶了，似乎这话不是大逆不道，而是不要脸之极，只是以她的教养，让她无法这般说出来而已。
厉一依替她说了：“帝君以为这么说这么做很不道德的吧。”
厉一依对自己用词委婉了很多，毕竟，她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不对。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在她以为她占据着道德与正义的制高点的时候，她不认为她错了。
厉一依再轻笑了一声：“但天道再创下这个世界的时候，也同时创造了对立面。世间的一切，向来有对就有错。
对与错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是因为彼此的对立，都以为自己才是正确的。
就如你我现在。帝君，你可想过，你以我为炉鼎，是对还是错？”
帝君脱口而出：“我以你为炉鼎，为你创造机缘，让你尽快成长，脱离人界、仙界，尽快飞升到灵界。你以为是错？”
厉一依微笑了下：“站在你的角度，帝君给了炉鼎莫大的好处，所以，是对的。但是帝君有没有考虑过炉鼎也有自己的思维呢？帝君有没有尝试过换位思考呢？”
帝君微微凝神，然后神情慢慢地冷下来：“厉道友，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天道赐予你的，你的存在，就是成为我的炉鼎。”
厉一依很奇怪自己听了竟然没有生气。
对面的帝君虽然是个虚影，但是也是活生生的，但是此刻在厉一依的眼里，就是块石头。
一个有着固有思维的石头。
她笑了：“若是如此想，帝君你的分神来到下界历练的意义又是什么呢？不过是为了提点一个炉鼎？
那么，帝君你分神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把我尽快地带到灵界吗？
我很是奇怪，天道无所不能，大可以直接在灵界为帝君创造出一个炉鼎来，然后一样可以护住帝君的分神。
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
厉一依脸上笑着，眼底的笑意却一点点消失了。
她实在是没有笑的心情了。
她不再看帝君的身影，而是继续打量着周围，将掌心熄灭的紫火再次祭出。
她要让帝君看到，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意念的，自己的想法自己的人生，不论在他人眼里是对还是错，不论是不是符合天道。
至少，在此刻，她的想法是为了所有飞升到仙界的修士的，也是为了被庇护在丹宗的飞升修士的。
也是为了她自己。
为了她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