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旌又拿出了一包脱脂棉球，“这个你塞在牙后，老人的脸颊会有肉掉下来，塞上之后再化了妆，就很像老人了。”
柳苇又塞了嘴，觉得自己说话都有点发闷了。
陆北旌“但这只是外表的改变，你要是演得不像，那扮得再像也没用。你身边有老人吗”柳苇想了想，有的，她以前的父母是跟奶奶一起住的，啊，那个老太太，是个很特别的人物呢——不是褒义的特别。
陆北旌“如果身边有熟悉的老人就方便多了，你可以模仿一下，试试看。”
柳苇回忆了一下，把鞋脱了一只，盘在了椅子上。
她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和肚子，顺手抓起旁边的沙发巾塞进了衬衣里，顿时肚腹前就被撑起来了。
她看到茶几上有给陆北旌看书时忘了吃饭而特意摆着的糖和饼干，全拿过来放在自己的面前。
陆北旌当然一直盯着她看。
她迎着陆北旌的眼神说“你还年轻，你吃好东西的日子长着呢，我年纪大了，我再不吃，死了就吃不着了。你别跟我这老的抢吃的啊。
陆北旌被逗笑了，但他点头说∶“演得不错，味道有了。”明显是很地道的模仿，柳苇抬头看他时的表情和眼神都有入戏的意思。————不过看得出来她很讨厌这个老人。
他把书房里的立镜拉过来，让她对着调整自己的表情。
陆北旌“演出了三分的味道，但你看看镜子，找找自己的毛病。”
柳苇对着镜子看自己演的奶奶————长得不像，无法代入。但越看越回忆她就越生气，表情就越来越不好看。
陆北旌发现让她看镜子有了反效果，就把镜子推开，坐到她面前∶“你看我。”
柳苇就盯着他看。
似乎也没怎么变————因为他可是没化妆啊!但是，又变了。
脸上的线条变得向下了————她发现了!陆北旌把腰弯得很厉害，含着胸，然后从下往上看她，这样在她的视角中，他脸上的线条就都是向下的了。
陆北旌“我还把眼睛瞪大了，眼睛往上看，这样你就能看到我的下眼睑了。”
他特意解释了一下，老人大多数视力都退化了，老花眼、白内障什么的，眼神不清楚，就容易瞪着眼睛看人。
柳苇“吓我一跳，没化妆突然就好像变成我的长辈了。”陆北旌笑了一下，这个笑也很有意思，非常的慈祥。
他的眼睛微微的弯起来，脸上的表情很少，嘴轻轻的曝起，笑得没有声音。柳苇看出来了“你喝起嘴唇是为了模仿老人牙掉了的情况吧。”陆北旌“也会显得嘴唇比较松，人老了以后会这样。”
陆北旌假装不知道她刚才演戏中透出来的情感，他继续说“演老人呢，多数是配合年轻演员塑造形象。可以简单的分成是反派的老人，还是正面的角色。反派的老人大多数都要更阴森一点，眼神上可以更呆怔，更凶。”
他开始盯着柳苇不放，眼珠子都不带转的。
柳苇马上知道她该怎么改了，她的眼神也开始变得凶起来。
陆北旌发现她也是瞪着人看，但她看人是斜着看的，看来她讨论的那个老人经常斜着眼看她。
而且，似乎一通百通。
陆北旌看到柳苇舔嘴唇，上下嘴唇微微错开，仿佛下嘴唇是突出来的————哦，跑牙。她不停的清喉咙，看来那个人还有随地乱吐痰的恶习。
陆北旌觉得这个表演有七八分的味道了。他举起手机，打开录相，对准她。
镜头一对准，柳苇的戏精瘾就发作了。她甚至还去扣脚!
这真是太不要形象了。
她对着镜头说“你，去端份水来，给我把脚洗洗。人要知道孝顺，你不孝顺，以后不会有好报的。”
也就三分钟吧，陆北旌拍完就把手机放下了。他说可以交作业了。
柳苇“这就可以了”太惊喜了，她今天在上课的时候被老师抓住特训了很久，信心都跑光了，没想到回来还不到一小时作业就做好了。
陆北旌“这个交作业是可以了。不过你要是想再练一会儿，也行。”柳苇“那再练练吧。”她戏瘾上来了
陆北旌帮她拍了七八段，发现这个她记忆中的老人可真是一个很讨厌的、生活习惯很恶心的老人。
她喝水是对着壶嘴喝的。随地吐痰就不提了，扣脚也不说了，让人给她洗脚、霉着点心自己吃，这都算了，最重要的是她很擅长心理PUA。
她喊孩子给她洗脚，说的是让孩子孝顺，不孝顺以后会不幸。她要独霸点心，凭的是倚老卖老。
“人要孝顺父母，人到这世上都是有罪的，你父母养你，那都是用血肉去喂你，你从小喝你妈的奶，那都是她血肉化的，你要是不孝顺，那你就把喝过的奶全吐出来吧。
“一家人别计较那么多，心眼小的才计较，心胸开阔的人才更有福，你心眼这么小，以后活不长，把心眼撑大点，以后才长寿。”
“钱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别把钱看太重。你爹妈有钱会不给你花吗？他们也穷。你大了，小的还没长大呢，可不是要先紧着他吃喝吗
他开始觉得这是柳苇的自身经历，但慢慢听着觉得又不像了，倒像是她给这个老人写了一个人设，人设是一家重男轻女，年长的姐姐和年幼的弟弟之间的不平引发的家庭矛盾。
好家伙，这真的是戏精啊。
第262章 30-7
助理听路露的话，看快七点了，就让家政阿姨做了一盘三明治，又打了蔬果汁，去书房敲敲门，给送进去了。
这个助理已经跟了陆北旌四年了，每年百分之十五的涨薪，算是在他身边工作时间比较久的人了，而且看起来还会一直干下去，他自己也暂时没有换跑道的意思，似乎很安然在陆北旌身边拿固定薪水。
他端着东西进去的时候，本来以为自己看到什么都不会吃惊的，但还是吃了一惊。
沙发前坐着个人，是柳苇，他认识，是个非常漂亮的女明星，但她现在戴着一顶白发假发，披一件毛线开襟衫，把自己紧紧的缩成一团，坐在那里，眼睛半睁半闭。
——这是在演一个老太太。
助理出入片场已久，马上就看出来了。
另一个，则是穿一件中山装，背着手，站在茶几前，抿着嘴，仿佛公园里常见的退休老大爷。
这是陆北旌，他的雇主，老板。
到这里为止，都正常。
然后这两人开始说话了。
老太太说：“你家里几个孩子？”
陆北旌：“就一个。”
老太太：“哦，我生了六个。”
助理：“……”
憋住。
老太太又说：“你老伴是什么时候没的？怎么没的？”
陆北旌：“生病，病了好多年了。”
老太太：“我老伴也是生病没的，唉，男人都不长命，不中用。”
助理：“……”
憋住！
然后他不由自主的放慢动作，想拖一拖时间，再多看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