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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TXT > 奇幻 > 五等分的法兰西圣女 > 17.有之,请自圣人始

登上巴黎北方的塬地,游目骋观,布兰度怅然地叹了口气。

他已经知道,后世的11月11日,是资产家们将无产者的文化异化了,以消费主义实行剥削的一个日子。但他还不知道,封建主们还要更加恶劣。

布兰度本以为,至少在圣马丁节这天,封建阶级应该伪装出一副和蔼样子,模仿圣马丁向难民分享披风的慷慨,稍微周济一下贫民,帮助他们渡过寒冬。

然而没有。

目之所及,雪地里尽是牵着瘦弱禽畜,怀揣微薄家资的民众,中世纪的11月11日,竟然是传统的收取税赋的日子。

怪不得贝德福德要急着赶去诺曼底,布兰度想,比起一早执行了坚壁清野的巴黎周边,那里才是摄政王手下的财税大省。

不过这些和他没有关系,他此来只是去圣德尼修道院游玩的。

“圣德尼,不只是巴黎的主保圣人,也是加洛林王室的庇护者。”布兰度兴致勃勃地说着,“几乎整个北法兰西,都有圣德尼的教堂和修道院,就连夏隆也是一样。”

威廉揉着眉头,低声问道:“就这?”

布兰度严肃地看着他:“不然呢?”

精灵拍开头顶的雪粒:“当然不啊,你难道是来巴黎旅游的贵族少爷吗?你在我心里可是一个阴险狡诈,随时策划着毫无廉耻的阴谋,走着路都会淌下毒液的下流人物……”

布兰度觉得自己脸上的面具都快垮下来了:“这真是对我最严苛的误解,威廉。”

“我今天确实只是来玩的。”他悠然地催马向前。

布兰度扪心自问,他绝非贞德那样既有天才又能努力的实干家,对他来说,确实需要休息的时间。

这时代又没有别的娱乐,大白天去找安妮夫人则是自寻麻烦,那么寻访一些巴黎的地标性建筑,也算是自得其乐吧。

除此之外,一些麻痹贝德福德、让威廉和自己多多外出留下线索的考虑,比起能从出游中得到的乐趣,全不足道。

眼前可是要面对法斯托夫的小考,加上尼可·勒梅生死攸关的大考,在这种危机感之下,享受一天的无所事事,简直是至上的乐趣。

固然,城内也有些巴黎圣母院之类的,更负盛名的建筑,但如前所述,在这年代的巴黎城里跋涉,对于自己的嗅觉实在是太过摧残。相比起来,城外的圣德尼修道院倒还不错……

才怪,圣德尼让布兰度大失所望。

根据传闻,或者说修士们们的吹嘘,这里保存着【真十字架】的残片,耶稣婴儿时代的襁褓,耶稣将水变成酒的石缸碎片,再加上诸多殉难圣人的遗物……但以现在布兰度龙类的感知看来,它们没有任何神秘的力量附着,毫无疑问是虚假的圣物。

唯一真实的,教人生出些许敬仰的,是修道院里供奉着的,圣德尼本人的遗骨,隐约让他感到一丝畏惧。可只需转过头,看看修道院里毫不掩饰的,玩着纸牌和骰子的修士们,这种畏惧心便会荡然无存。

“真是可悲。”布兰度猛地扭头,看见一个满面悲悯的教士。

他剃着中年男人们时常忧患的地中海发型,自然,在基督教语境里,这是对基督【荆棘冠冕】的仿效,配上他愁苦的脸孔,倒是一副得道高僧……修士的样子。

“我还记得,里夏尔兄弟还在巴黎的时候,这里是个多么神圣的地方啊。”中年教士感慨着,目光钉在布兰度身上,“先生,请不要因为他们的懈怠,而失去对正信的信仰。”

布兰度瞳孔一缩,不仅是因为听到里夏尔的名字,更因为他全没察觉到这位教士的接近。

他随即笑道:“您这话从何说起?”

中年教士微笑着,先不答话,只伸手一引,负责护卫/监视布兰度的卫兵都礼貌地让开,连威廉也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神情,暗地朝布兰度使了个眼色。

布兰度便随教士走出供奉圣物的大厅,漫步于修道院的后庭。【铁锤】查理,【献土者】丕平,以及【欧洲之父】查理曼祖孙三代的墓地,都覆盖在白雪之中。

“在这样的天气里,仍然能在宗教节日前往修道院的贵族,已经不多了。”教士感慨着,“我只担心您的所见让您大失所望。”

布兰度轻轻摇头。

其实还行,虽然这个世界似乎真的有神存在,但也不耽误这些神职人员腐化堕落,在布兰度看来,他所见的只是一群景区管理,而非侍奉神明的侍从。

教士却仿佛十分感动:“您的信念还真是坚定。”

布兰度有心询问他的姓名,但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再掉回头未免生硬,他便旁敲侧击道:“您和里夏尔关系很好?”

他没立即回答,而是静立了几秒,望向远方。

“曾经,”教士说,“里夏尔年轻的时候,曾经非常虔信,他看着崩坏的教会,一心想着恢复旧日的戒律。”

“他把自己弄得像钟表一样精准,以身作则地带领大家祈祷、清修,可您再看看现在的样子……呵。”

布兰度问:“是因为里夏尔投靠了伪王,所以这里的修士有了借口,背离他的教导?”

教士悲伤地答道:“正相反,先生,是因为他发现这一切都是无用功,像是西西弗斯推着那块永远到不了山顶的巨岩,因而才放弃了理想,落进世俗泥沼中去争夺权力的。”

布兰度只能发出同样的感慨。在他看来,里夏尔始终视信仰为工具,大约曾经的他试图以信仰拯救道德,而现在的他选择以信仰争夺权力吧。

事实上,前者才是神职中的少数,从专业角度上看,争夺权力似乎才是对这份职业的尊重。但眼前这位尚未通名的教士,听起来也许是前者?那他是怎么得到这样地位的?

布兰度可不会觉得,那些英军会因为一个人的崇高德行而展现出这样的尊重,这位教士一定有着非凡之处。

他们不知不觉地走出陵园,一片人间的喧嚣声瞬间闯进他们之中。

“你凭什么——”一个衣衫褴褛的农民,手脸被冻得通红,正在雪地中大声呼号。

而在他对面,修士打扮的人,披着厚实的长袍,正刻薄地说着:“你这头牛,已经病得快死了,别说抵你们村子的欠税,连你的什一税都抵不了。”

农民喊得哭天抢地:“你们这该下地狱的魔鬼!它就算拖不动犁铧了,可也能自己走到这里来呀,就算你们把它杀了取肉,也不只是这点钱啊!”

修士不屑地贬低着对方:“穷鬼就是穷鬼,你自己老实点,去找个屠夫杀了,再送肉过来,我们也就捏着鼻子认了,你却贪图整牛的价值,这头牛也配吗?说到底,连耕马都养不起,只会用牛耕田的蠢货,活该你们受穷。”

周围的农民们都心有戚戚,却不敢出言相助,生怕惹恼了修士。

布兰度无心理会这出闹剧,他转过头,也只看见中年教士的悲悯神情。

“您不去管管么?”他好笑地问着,心道这位高士难道也只是嘴强王者,见到眼前神职人员的恶行丝毫不为所动?

然而,他随即看到教士目光一凛:“那位弟兄……选了一个最好的目标,来抒发他的恶意。有这样一位献祭,其他的农民便能得到敬畏,无论是对神的敬畏也好,对秩序的敬畏也罢,在这个糟糕的时代,都是比公平还要宝贵的东西。”

布兰度一挑眉,杀鸡儆猴?

确实,如教士所说,神职人员是代神牧守万民的,偶尔在剪羊毛的时候杀伤一只,却也无可厚非……

可布兰度不傻,在这样光鲜的道理之下,不就是一个税吏在拿着手里的权力,当众刁难一位无辜者取乐吗?

他被点明了这个道理之后,反而觉得恶心。不是恶心收税人的精明残忍,也不是恶心其余农民的见死不救,更不是恶心这位洞悉一切袖手旁观的中年教士。

布兰度只是再一次地,觉得这个世界和自己格格不入。

反正,现在自己手中握有的是英国人的权力,就当是给摄政王体察民情好了,他这样想着,走上前去。

“够了吧,这位兄弟。”他轻浮地说道,“大家都不容易,何不稍微抬一下您尊贵的手呢?”

修士警惕地看着布兰度,不只因为他整齐昂贵的装束,脸上的诡异面具,最让他警惕的,是身后匆匆赶来的卫兵。

且不提若隐若现的金雀花纹,卫兵们一副急切护主的样子,简直比缉拿逃犯的追兵还要敬业。修士身居巴黎城边,早学会了察言观色,深知眼前是个危险的大人物,便低声道:

“您不知道吧,这个刁民,他们已经找各种理由拖欠了税款,只到最后时刻才送来头快死的牛。要是这些泥腿子都有样学样,我们就没法帮摄政王大人凑齐军需啦。”

布兰度噗嗤一声,笑得不能自抑,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也一样有人扯着贝德福德的虎皮征敛。

“既然是摄政王的指示,那确实没办法了呀。”布兰度叹道。

修士稍稍放心,农民瞬间面如死灰,但布兰度随即又说:

“那就免了他今年的税吧。”

修士咬紧牙,可看着布兰度的威势,再加上卫兵队伍里那个吹着口哨的精灵,更不敢出言质疑。这时节谁都知道英国人的强大,巴黎正是靠着尖耳朵的保护,才没有被该死的法国王室夺去。

“我,我明白了。”他含泪说道。

农民欢呼着,周边的人们从原本的歉疚和庆幸,瞬间转成了惊讶和嫉妒。他兴奋地冲到布兰度身前,又顾忌自己的脏手,不敢去抱贵人的袍服,只能用质朴的言语投以感谢。

布兰度却看着他那头牛,怔怔地出了下神,似乎想到了什么足以决定自己生死的答案。

中年教士走上来,低叹着:“您在担心,这位生灵没有返回村落的力气吗?果然是善良的虔信者啊。”

布兰度看着他,也不说破自己想通的关窍,只虚伪地道歉:“虽然蒙您点悟,我还是没能忍住,这是否破坏了您的秩序?”

教士和善地摇头:“这不能算是混沌,人看见眼前的悲剧,总

会想着拯救,这是您可贵的地方。您也提醒了我,对于大多数人,除了敬畏,也应该让他们懂得感恩。”

他伸手,抚上耕牛瘦骨嶙峋的背脊。毫无征兆地,一道乳白色的光晕荡开,老牛哞地一声,已经衰颓的躯体竟然变得结实起来,似乎重新恢复了健康。

周围的民众嘈杂地惊呼:“是神迹!”“是行奇迹者!”“是活的圣人!”

中年教士却一把捉住布兰度的臂膀,背对着涌上来的人群,及时地跑开了。只留下几个卫兵拦住人群。

几十步后,已经是布兰度拽着教士在跑,他头顶冒着热气,落下的雪都在他身边融化了,但就算如此,教士还是在笑。

“这就是作为庸碌之人的快乐啊,多谢了,迪奥。”他边喘气边说,“不过要不是这个神术太费力,我肯定不会教您看到这副狼狈样子”

“您果然认识我。”布兰度佯做着抱怨,“而我却还不知道您的名字,您不觉得这有些失礼吗?”

教士抚着胸膛,喘匀了气,也把他稍纵即逝的快乐都装回心里,戴上了那副悲悯的表情:“的确如此,摄政王的顾问,我只担心我这一无所成的名字,只会变成您记忆的冗余。”

“您真是谦虚了。”布兰度笑道,“像您这样神奇的神术,我可还没有见到过。加上您的见地,您想必是一位受神明所钟爱之人/圣人。”

教士严肃地回答:“真正的圣人,应该像圣子和圣彼得一样殉难,唤起人们心中的正信,我恐怕没有这样的荣幸……”

听起来像是【有之,请自嗣同始。——x有为】的变体,布兰度心想。

“……说了这么多,却还没奉上我的姓名,实在抱歉。”教士谦卑地低头,“鄙人名叫皮埃尔·科雄,忝为博韦主教。”

“原来是您,”布兰度万分惊喜地说着,“您何须如此谦卑呢,您的名字,我一早便听说过了!”

他们把手握在一起,各自堆着真情实意的笑容。

威廉看着布兰度露出的笑容,心里总算舒服了些。

布兰度似乎就是这类,平白无故就对人抱有杀意的坏种,可怜的主教,真不知道你哪里得罪了他。精灵同情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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