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版 简体版
185TXT > 奇幻 > 五等分的法兰西圣女 > 60.向世界出发

七月炎夏,自诺曼底到洛林边区,所有的军事行动都逐步停歇,战俘和使者们也相继返乡。

十八万平方公里,卢瓦尔河以北的肥沃土地上,迎来了一次和平的夏收。

由此向前二十年,足有一代人在战乱中出生成长,阿玛涅克与勃艮第相互的攻杀,英格兰对法兰西无休止的侵夺,以及遍及山林四野,不停滋生盗匪和流民的战乱火种,犹如永不休止的长夜,笼罩着这个国度。

至今,法国人突然看见黎明。

“然后布兰度先生说,要补贴一下各地的磨坊主和贵族,再派人监督他们今年减收磨坊税。因为小麦丰收嘛,就让大家多磨点面粉吃掉,才好让市场活跃起来,不让粮价波动什么的……”

唤来这一黎明的贞德,正抱着幼小的女婴,同夏洛特坐在修道院长廊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

公主一边听着,一边拿笔记述。她终究离开工作很久,正迫切地让大脑活泛起来,跟上布兰度的思路。

少女在一边也不无聊,不停地逗弄着可爱的女儿,直到她哇哇大哭起来,才手忙脚乱地交还给夏洛特。

经过布兰度一番运作,夏隆圣德尼修道院已从法理上变变成了骑士团属地,圣女们也就彻底搬迁过来,将此处作为临时总部。

正逢盛夏,修道院的葡萄园硕果丰盈,远远一望便让人口舌生津,要不是担心蚊虫太多影响孩子,贞德早就拖着一家人去葡萄架下乘凉啦!

万般遗憾的少女只能对女儿投注更多精力,可这孩子像是卯上了劲,撒娇一般地哭闹不休,直到【她】玩得累了,沉沉睡去,夏洛特才终于得到安宁。

公主又坐了一会,看见有人远远过来,便举起女儿的小手,低声笑道:“莎库娅,看,爸爸回来了哟。”

布兰度将外衣递给侍女,嘱托她们注意饮水乘凉,便也走到廊下。

“这个班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他忍不住抱怨。目前骑士团最大的缺点便是干部不足,布兰度便主抓起了教育工作,忙到连自己的剩余价值都要剥削,每天上足四堂课的地步。

“嘘。”公主小声道,“她睡了。”

布兰度一拍脑门,他看见莎库娅精力充沛地朝他挥手,而她的贞德妈妈则枕着石栏杆,在下午的阳光里睡得正香。

他叹了口气,近来贞德总是乏累,他只当是她紧绷的弦都松开后的正常表现,便将她在长椅上放平,把脑袋搬到自己腿上枕好。

“一会有客人来。”布兰度小心地触碰女儿,一边低声道。

“明白,我会准备,用什么规格?”

“亲王。”布兰度有些不自在地,“葡萄牙王子佩德罗,还有我们的老朋友,里夏尔神父。”

“奇怪的组合。”公主说着,便吩咐侍女去准备,自己仍留在长廊里,同布兰度静坐到贞德醒来。

未及晚宴,葡萄牙王子便已到访。

“两位好啊!”来人盛情地摇晃着布兰度的手臂,稍有些尖的耳朵惹眼地摇曳,“小妹在信里可是盛赞您二位为当世的英雄,是不逊于阿尔瓦雷斯将军的豪杰,她承蒙了二位的招待,十分感激,叫我必须来看看呢。”

布兰度有些吃不消这样的热情,又为伊莎贝尔这样地称赞自己感到一阵心虚。

眼前的人自不用说,是葡萄牙公主的二兄,佩德罗·阿维什,中世纪末期著名的冒险家。若昂一世宣布以海洋为蓝色领土的国策后,他的长子一心富国强兵,三子开办了大量的船坞和航海学院培养人才,这位佩德罗则是身先士卒地闯荡天涯。

而他用来比喻布兰度的,努诺·阿尔瓦雷斯·佩雷拉将军,则以寡兵重挫卡斯提尔,为葡萄牙独立和阿维什王朝建立立下汗马功劳的名将。就民族的历史地位而言,比起如今当政的若昂一世还要高出几个档次。

“他一定说的是你。”布兰度小声道。

“嗯?”贞德疑惑地看着他。

布兰度不作解释。他自觉如果自己这样的人,走在路上能被人称赞一句“国之栋梁,忠义无双”,犹大和吕布听了怕是要抱头对泣。

里夏尔神父虽委顿瘦削许多,但那股孤拔的气势仍旧不衰,他吃力地拖来一个布袋,放在桌上。

“来都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啊?”布兰度本来想这么说。虽然以古今中外的礼节,上门都不该空手,但带了一袋尚未成熟葡萄的,还真是不多见。

佩德罗挠头道:“这不是……我上次给小妹和菲利普说亲的时候,没遇上葡萄成熟的季节嘛,路上遇到了,就忍不住买了几串,结果才发现……”

“法兰西的气候更冷,葡萄生长期比葡萄牙更长,现在还很酸。”里夏尔冷冷地说,“但耶稣受五饼二鱼,取之不竭,尚且要让门徒收拾零碎,既然已经摘下,就不能浪费。”

葡萄牙王子苦笑着拈起葡萄:“我就该让你在法王牢笼里多待几年!”

他们一路上已经吃了许多,里夏尔也颤抖着吃了些,但佩德罗始终像下属一般,对里夏尔的指示

言听计从。

这可是罕见的场景,佩德罗王子周游欧洲,不管是宿敌的卡斯提尔宫廷,还是亲厚的英格兰宫廷,或是虚饰威严的神罗宫廷,与奢靡慷慨的奥斯曼宫廷,一律对他以礼相待。听他的口气,是他将里夏尔从法国监牢里拯救出来的。

“另外,我从表嫂那里也听到了你不少好话。”佩德罗又说道,“你真的很受欢迎诶,勒曼格尔大人。”

所谓表嫂,当然就是摄政王妃安妮。佩德罗王子的母亲正是贝德福德的大姑,年纪大了玩累了,便将葡萄牙的小青年若昂当作老实人嫁了,尽享一国之尊的荣华。

通常说来,和长生种搭上关系,伦理一般都乱得不行,可葡萄牙同勃艮第的联姻,却完全都落在同辈间,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安妮和我们当然是好朋友啦。”贞德开心地说着,布兰度一时不查,才发现她也吃起了酸涩的葡萄,而且吃得甚是欢快。

“您真是如传闻一样仁慈的圣女!”佩德罗大喜过望,自己也较起劲来,大吃特吃,“里夏尔神父托付给你们,我就放心啦!”

布兰度大约能理解里夏尔神父的逻辑:或许他饥饿过,或许他仍怜悯于饥饿之人。

不过相比起来,佩德罗王子更让人感到可亲,他愿意尊重别人的规则,能轻易同人打成一片,却又明明白白地展示自己的不可动摇。

大约就是这样的人,才能一次次地向未知发起挑战,获得后世的美誉:

佩德罗·阿维什,七次向世界出发之人。

“终于要第七次出海了吗?”在遥远的大陆彼端,同一个夏日下,也有人在作着思考。

“……支钞十万贯与尔为下番之费,其西洋诸番国事皆付托于尔……”内庭之中,一位光明皇帝的阉人使者,正朝着同为阉人的南京副守备官传达皇帝的诏书。

镇守南京的主官,是一位襄城的伯爵,他的父亲追随着皇帝的祖父一同平靖国难,他本人则屡次随征蒙古,是极可靠的勋臣,足以胜任此职。甚至可以夸张些说,有明一朝,没有一位南京守备可望其项背。

于是副守备官便成了闲人,只管理着随他六次出海的兵士水手,坐候逝者如斯,明镜白发。

但在郑和衰老到不能行动之前,皇帝却又改变了心意。

“……于南京内官监或工部支取应用,乃可完备,以候风信开船。故谕。”

尽管命令出海的诏书,已于一个月前颁下,但终究还是拨给钱粮船舶的诏书打动人心。守备府上下都沸腾了,襄城伯爵李隆也对他年迈的副手致以恭贺。

到晚间,郑和醉得半倒,孤零零地靠在墙上,独看眼前仍旧欢庆喧闹的人潮,依然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暖。

汹涌的海涛始终激荡在他心间,而更让他揪心的是一份古旧的执念,他旅程的一切都很完美,可唯独第一次,第一次走向大海时,追索的那条龙,却像消失了一样,再没有荡起任何回声。

就算是一次以权谋私吧。他暗自下了决定,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出航,甚至是这个国度最后一次出航的机会了,他要尽可能走得更远一些,既是为了留下足印,也想了结自己多年的遗憾。

继续向西,超过东方帝国已探明的边境。

那么就不得不利用一下那些色目商人,自称酒色财气的信徒。他想着,端着酒碗,摇摇晃晃地过去,径发高论。

“仁爱者,为天地立心。不朽者,为生民立命。智慧者,为往圣继绝学。勇气者,为万世开太平!”

色目商人们顿时一片称赞,也不知道有几分真心,又或是很快便会有郑和是四神信徒的传言吧,但他也不在意了。

这具衰老的躯体,不知道还能燃烧多久……

“但在烧尽之前,总要抵达大海。”

扬娜·杰士卡翘腿道:“勃兰登堡已经收到重创,不再成为老子的麻烦,接下来就一鼓作气,北上摧毁条顿骑士团,打到波罗的海过圣诞节。能不能做到?”

“能。”众将整齐划一地回答。

用了几个月的工夫,胡斯军的高层就像他们臣服杰士卡一样,又臣服于活在女儿身体内的老爷子。

“先北,后南,在地图上划一个圈,把我们所有的敌人都打败。到那时候,胡斯老师的理想,一定会实现。”杰士卡鼓舞了一阵,众将昂然散去,她绝望地发现,比他本人在场时鼓舞的效果还要好。

“他妈的,这帮混小子,就那么喜欢一个年轻漂亮的女统领吗?这芯里可是一个几十岁的糟老头啊!”杰士卡忿忿地说道。

普罗科普虚弱地解释着:“老爹,他们倒也不是……”

“不是个屁!老子也喜欢!你能不能也变个美少女给老子看啊!”杰士卡一边骂,一边大步流星地走着。

杰士卡很忙,胡斯军的事业千头万绪,比他还在的时候已壮大了十几倍,而其中的麻烦更是以千百倍增长。她便不得不耐着性子,去接见各地的使者。

“在下是艾伊尼阿斯·西尔维乌·比克罗米

尼,加布里埃尔枢机主教的使者……”

“太长了,我就叫你小艾。”杰士卡无礼地砍掉了使者的名字。

小艾忍气吞声地认下,然后说明来意。

布拉格大学,这所曾经闪耀欧洲的明珠学府,已经随着愈演愈烈的胡斯战争变得荒芜,加里布埃尔枢机愿意斥资购买大学藏书,使它们发挥应有的功效。

小艾本觉得自己只会遭到羞辱,但眼前的少女却沉默了,仿佛陷入回忆。

“布拉格大学……那是我听胡斯老师讲道的地方,是他的学校啊。”杰士卡喟然叹道,“你说的有道理,拿去吧。”

小艾如蒙大赦,连忙感谢对方的通情达理,杰士卡却摆手道:“我是异端,异端就要做些异端的事,我且问你,我从波兰人那听到一个说法,说地球并非宇宙的中心,你如何看?”

小艾愣住了,他思考了很久,才慢慢说道:“我,对此没有研究,所以没有看法。”

“这么小心?圣经上不是已有定论吗?这种言论就连在胡斯军内部,也是要大力镇压的。”

“但我确实对此没有研究。”他诚挚地答道,“如果我对此有所研究,那么我也不在意有没有定论和镇压。”

杰士卡哈哈大笑:“这样的气魄,教皇该由你来坐才好!”

她挥挥手,卫兵们便带着使者离开,杰士卡独自倒在椅子里,一脸怅然。

“布拉格大学,也是卡莱尔皇帝创建的学校啊。”她扭过头,“普罗科普,我对你说过的吧,我小时候……”

“是的,卡莱尔皇帝将您从波西米亚的乡间发掘出来,任命为宫廷侍从,在西吉斯蒙德王子打瞎您的眼睛后,又将您介绍去巴伐利亚宫廷。”

“多么英明的皇帝啊。”杰士卡叹道,“可怎么生了那么两个儿子呢?”

一个优柔寡断懦弱无能的文策尔,一个阴险狡诈利欲熏心的西吉斯蒙德。

杰士卡后来也回来过,为文策尔王效力,一开始很得任用,在布拉格得到了显赫的职位,买了豪宅。可软弱的文策尔王转瞬就将他撤职,豪宅也被迫出售。

“有那么多机会,我真是,稍微对我老头子温柔一点,我都会当好卢森堡家的忠臣,安心过日子的,扬娜现在也能当个贵族小姐,嫁给漂亮的骑士……呵,普罗科普,永远也别相信他们,那些大贵族永远不会懂,要把我们当人看。”

杰士卡看着副手,普罗科普哪里都好,就是坚决斗争的心思不够强烈,总对敌人抱有幻想。虽然自己现在回来了,但杰士卡不知道,这荒唐的形态能持续多久,未来总还是他们的。

他必须争分夺秒,为胡斯派的孩子,和扬娜一起,打出一个太平世界。

毕竟作为父亲,没有不爱自己女儿的呀。

布兰度揪着女儿的后颈,无奈地想。

刚刚莎库娅又趁着夏洛特和贞德不注意的机会,在停止的时间中爬了出去,布兰度连跑几步才接住她。恨不得揪起来好好打一顿屁股。

可这小丫头一直笑,教布兰度没了脾气,只能抱在怀里摇晃。贞德还在一旁发气:“您是嫉妒我们抱莎库娅太久才抢走了吗?”

布兰度觉得这样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日子还能再过几个月,那些杀伐权谋,似乎也不是那么要紧了。

崔丝汀半公开地搬了过来,同贞德和夏洛特虽然没有什么好声气,但对珂赛蒂倒是十分优柔。同理,贞德和夏洛特也对小修女关爱有加,就连莎库娅都对珂赛蒂姑姑十分亲近呢。

后宫的自我管理意识太强,若要说的话,便是实现了后宫公有制,布兰度不过是为人民服务的一份子罢了。

正自我催眠,他却突然看到,贞德正趴在栏杆边上,一个劲地干呕。

莎库娅同他对视,显然她脑子里什么也没想。

夏洛特也同他对视,显然他们想到的都是一个可能。

“是,是这样吗?”贞德战战兢兢地站起来,一下子都不会走路了。

夏洛特赶紧接过女儿,教布兰度去扶贞德,一边挥着女儿的小手,笑道:“莎库娅,你又添弟弟妹妹了哟。”

“唉,我该早点反应过来的。”布兰度假惺惺地检讨着。

贞德孩子气地戳了他一下:“都怪你,你这色孽。”

“是是是,我是色孽,你是色孽圣女。”布兰度反唇相讥。

两人一边戳来戳去一边前进,教路上的侍女纷纷侧目,贞德的步伐也渐渐自然起来了。

“需要我改变计划吗?”布兰度轻声问道。

“不需要。”贞德摸着小腹,一如既往地豪迈,“我当然关心你们,关心可能出生的孩子,可我是让娜·达尔克,这世上最贪心的女人。”

“这世上还有无穷的远方,还有无尽的人们,他们的每一个都与我有关,你尽管去做吧,先生!”

布兰度扶着她,轻声笑道:“让娜,你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圣女。”

他又变了语气,低下头:“可对我布兰度,

难道你没有一点特殊的偏爱吗?”

“当然有!”贞德气势十足地喊了一句,又憋了一会,才说出来:

“我,让娜……让娜·勒曼格尔,会无时无刻地爱着你,就像我们相爱以来的每一天一样,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布兰度仰天而笑,将贞德整个地抱起,原地旋了几个圈子,直到她惊愕而羞怯地敲打肩膀这才停下。

他环着他命定的妻子,豪迈地说:

“让娜,从今天起,我要为两件事而奋斗。”

“第一件,我要光明正大地同你站在欧洲的舞台上,我要征服所有的异见者,让你可以坦然地对全世界说出这番话。”

“第二件,感谢这个浪漫的世界,我要……撤回你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死亡会将我们分开,那么,就让我们一起征服死亡吧!”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列表

投推荐票 上一章 章节目录 下一章 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