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栋高级公寓内。
“记得在十一点前离开……我可不想睡前还得送你回去。”
穿着蓝色打底、点缀许多熊猫图案的可爱睡衣,雪之下雪乃看了眼沙发上自斟自酌的女性,一脸的莫可奈何。
“诶~有什么关系,让我住下来嘛~”
晃了晃高脚酒杯中的金黄液体,雪之下阳乃半抬起眸望向她,眉眼含笑,却故作委屈地鼓着嘴。
“小雪乃就不怕,姐姐我走夜路碰见坏人吗?”
“是啊,不怕。”
少女撩起了肩上的长发,神色毫无动摇,平淡地回:“这个世界上有名为『出租车』的方便工具,想必半夜回家的次数比我还多几倍的姐姐,应该知道该怎么搭出租车回家吧?”
“切,真是无情……”
不满地撇撇嘴,阳乃抿了口苦中带甜的酒液,懒散地靠在沙发椅背上:“喝完这杯就走,该回到我那没有半分温暖的房间去啰~”
“抱怨这么多,不如赶紧去找个男朋友。”朝洗手间走去,雪乃半嘲讽地道,“暑假那时你不是跟母亲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才将结城家的联姻拒绝掉吗?别把那当成借口,认真去找个男性温暖你不就好了。”
阳乃毫不在意,甚至挺起了胸膛:“就是因为借口还是借口,我现在才会在妹妹的单身公寓中赖着不走啊~”
“亏你还能这么理直气壮。”雪乃无语扶额。
阳乃嘻嘻一笑:“连事实都不能理直气壮地说出来,我才不要这种悲惨的人生呢。”
“……”
懒得理她似地,雪乃并没有接着答话,而是径自走入洗手间,开始睡前洗漱。
目送她的身影离开,阳乃耸了耸肩,举杯。
酒液再次滑入喉中,苦味却忽然压过了甜味,令她忍不住眉头一皱。
“……哈,变难喝了啊。”
表情瞬间无趣下来,她往酒杯里扔了一块冰,摇晃几下后仰颈灌了下去,脸蛋瞬间腾起几抹酡红。
既潇洒又妖艳,如此成熟妩媚的模样,却只倒映在落地窗的反射上。
喀。
将酒杯放在桌上,雪之下阳乃咂了咂红润的双唇。
“都快一个月过去了,谜题还没解开呢……”这么嘟嚷着,她用力伸了个懒腰,丰满姣好的身段尽显无遗。
纤细手指轻轻挽过耳畔秀发,女青年拿起了放在沙发上的包包,手指习惯性地摸了摸包内的木质梳子,确认它是否还在。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关系,当指腹抹过木梳上春意盎然的彩绘时,莫名的暖意从心间流淌而过,就像寒冷的冬天有人捂着自己的双手,让她不自觉地弯起了微笑。
下一秒,又无奈似地叹了口气。
“到底是多了什么,还是少了什么……最关键的东西老是找不到啊。”
说着只有自己听得懂的抱怨,当雪之下阳乃收拾好东西,起身准备离开妹妹的独居房间的时候。
书房里忽然响起了手机铃声。
她边走边喊:“小雪乃,你电话响了喔~”
洗手间的少女迅速回话:“我马上出来,你别擅自去接。”
“呜呜,好过分,姐姐我是那种坏心眼的人吗~”
“是不是你比我清楚。”
将脸擦干,雪之下雪乃关上水龙头,快步朝书房走去。
雪之下阳乃就站在书桌前,双手环胸,意味深长地朝她微笑。
“这么急着赶来接电话,是对我的不信任,还是对这位『天空寺悠』同学的在意呢?”
很明显,虽然没有擅自接起,但她还是看了来电者的名字,丝毫不打算避个嫌。
一如既往的恶劣。
皱眉斜了她一眼,雪乃拿起书桌上的手机,语气冰冷地道:“当然是前者。上次也说过了,他是跟你一样……不,比你还讨人厌的家伙,我可不想让你认识他。”
“喔?小雪乃吃醋了吗?”
无视那满满都是刺的态度,阳乃双眼闪闪发光地问,像聊到了恋爱话题的女高中生。
“不,只是不想让讨厌的人事物叠加起来而已。”
接起电话的同时,雪乃指向门外,毫不客气地道:“接下来我要进行业务联络,你可以离开了。”
“好吧——”心不甘情不愿地拉着长音,阳乃朝门外走去,顺手带上了门,“谁让我是个尊重妹妹的好姐姐呢~就不偷听你跟男孩子打情骂俏了。”
“谁会跟那种昆虫一样的家伙打情骂俏……不,我不是在跟你说话,天空寺君。虽然昆虫一样的家伙是指你没错……”
关上门的瞬间,光线温暖的客厅内重回安静。
隔音令人惋惜地优良,雪之下阳乃将耳朵贴着门板半晌,也只能听得见含糊的说话声。
“敢这么晚打电话给雪乃,而且还没被拒接……这位天空寺君,绝对不是什么普通同学!”
无奈离开书房前的同时,她眼珠子灵动一转,饶有兴致地做出了如此定论。
第一是对妹妹的了解,第二就是她刚才的语气。
如此针锋相对、首句话就是挑衅的尖锐模样,雪乃只在自己面前露出过。
虽然讲话总是不留情面,但她家妹妹还是有几分教养的,对陌生人最多就是无视和冷嘲热讽,不会『凶狠』到直接说人家是昆虫的地步。
至于业务联络什么的,根本解释不了什么——有事不能明天早上说吗?非要大晚上的打过来,摆明就是刻意的嘛!
所以,不管关系是好是坏,不管是真的讨厌还是假的讨厌……
会将自己和他相提并论,就代表这位天空寺悠君,在雪乃心中的地位,其实已经和自己持平了!
面对空气,阳乃一本正经地点头,自顾自地讲解道:“没错,恋爱就是这么回事!”
“鄙视总比无视好,讨厌总比漠然好,只要有个契机,反感就能一举转化为好感,哪怕是昆虫,也能一下子从屎壳郎变成长戟大兜虫——”
“哼哼,看来,小雪乃离恋爱也不远了啊~”
自娱自乐,她笑得异常愉快。
没办法,无聊的生活中,总要找点乐子作为调剂。
而和妹妹有关的所有事情,对雪之下阳乃来说就是最好的乐子。
“可惜,小雪乃现在的警惕太强烈了,应该是不会给我深入了解的机会……”
在玄关前穿着鞋子,雪之下阳乃神情难得认真下来,思索着该如何正大光明地进场,介入妹妹的校园生活当中。
不过也没多久,女青年便眯起了双眼,露出一抹狡黠而得意的微笑。
“情报的话,问她要最快了!”
推开公寓大门的同时,她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喂?小静老师吗,好久不见了啊~不要用那种语气嘛,人家可是很想你的。”
“我妹妹应该没惹出什么祸来吧?嗯嗯,社团展演?啊,是那个活动啊……我是有兴趣啦,不过想先跟你打听一个人的事情,应该也是总武高的学生… …”
通话结束的时候,信息量颇大的情报顺利到手。
雪之下阳乃得意挑眉,笑着将手机收回包里。
感谢小静老师的无私支持,也感谢我自己的套话技术~
“哎呀呀,没想到事情比我想像中的要好玩得多了。”
离开了高级公寓,踏上被夜色温柔包裹住的人行道,晚风吹动了及肩发丝。
雪之下阳乃仰起视线,微怔地顿住了脚步。
上空没有半点星子,沉闷的黑笼罩天际,似乎要将这份夜晚持续到永远。
不过日落而升,明天一觉醒来,还是那片朝阳渲染的明媚晴空。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永夜不会持续,破晓终将到来。
遥望着天空,她像是满心期待着那一刻般,嘴角泛起了柔软的笑意。
“周末,难得回学校一次吧!”
愉快地收回视线,雪之下阳乃迈开了脚步。
△
某座独栋别墅之中。
房间内熄灭了所有光源,只剩惨白的屏幕冷光驱散了沉重的黑暗。
“该死,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么巧啊!”
坐在电脑前的青年用力捶了下桌子,被照亮的俊秀脸庞上,满是狰狞之色。
“能照到的摄像头都在这五分钟内被各种东西挡住了画面,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巧合啊!”
似乎是受到恐惧影响,他缩成针孔的瞳孔正不停晃动着,握紧的拳头更是隐隐发抖。
“下意识照着他的话去做,还能用催眠术来解释……将监视器画面用科技手段合成了吗?也不可能啊……”
“最重要的是,明明被他打得那么惨,明明都感觉骨头都断了好几根——为什么结束之后,我身上半点伤痕都没有啊!”
双手抓乱了原先整齐的头发,须乡伸之自言自语着,忽然将桌上的所有东西扫到地上,眼睛发红、气喘吁吁地瞪着歪斜的屏幕。
那是他花钱请人去拷贝回来的监视器画面。
因为不能拜托结成家的关系,他就靠自己的人脉和金钱,去把那天三人见面的画面全都拷贝下来,想要找出那家伙折磨自己的证据。
结果,没有任何收获。
监视器镜头不是被鸽子的屁股挡住,就是正好有报纸盖在上面,等他离开之后才全部恢复正常——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修改、剪辑、合成的痕迹,就像连神明都在帮他教训自己一样,将那五分钟的折磨从这个世界上抹去掉所有痕迹。
须乡伸之无法理解,区区一个高中生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些事情的。
他是妖怪还是超能力者?他会不会哪天直接杀了我,也不怕被人找到证据?
这一切的一切,都令须乡既迷茫又恐惧,每次午夜梦回时,他对自己拳打脚踢、用看待畜生般的眼神俯视自己,然后打碎脑壳的画面都会浮现于脑海中。
这段日子尽量不去公司,就是不想让其他人看见自己这副精神颓废、已经快要被折磨疯的模样。
“可恶的家伙……可恶的家伙……可恶的可恶的可恶的可恶的可恶的可恶的可恶的可恶的混帐小鬼头!”
属于菁英的面容早已扭曲成恶鬼,须乡伸之一脚踢开了面前的沉重书桌,哪怕腿骨传来疼痛也恍若未觉。
“嗬,就算你有超能力又怎样……”
忽然间,他咬紧牙关、扯起一抹狰狞的笑容。
狗被逼急了都会咬人,更别说他这种上流人士,被威胁、被恐吓之后,第一件事当然就是报复回去
“要安全做掉你的方法,多的是!”
阴沉着脸,须乡伸之拿出了一个老旧的大哥大电话,拨通号码。
『我以为你不会主动找我,须乡。』低沉的男声从话筒中响起。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须乡冷声道,“我已经给了你吃住,庇护你这个凶恶的逃犯了,可以将那份资料删除了吧?”
『然后让你反手举报我吗?』男人呵呵一笑,『须乡,我可没那么傻,羊当然是要薅完毛才能放的啊。』
“总要给我一个期限吧?要不然我们鱼死网破,我没了前途,你也给我回牢里待着。”
『行吧,别那么生气。等我找到了能去的地方,我就把你的那些黑料还你,咱们两个就此分道扬镳,互不相欠。』
“我本来就不欠你的。鬼场,如果你那时没有……”
『好了好了,别翻陈年往事了。』逃犯——鬼场的声音变得不耐烦,『讲越久破绽越多,你要是没事的话,我就把电话挂了。』
“等一下!”说了那么久,须乡伸之总算进入正题,“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想办法把你送出国外,再给你一笔钱!”
『喔?给任务啊。』对方饶有兴致地笑了起来,『让我想想……须乡,你终于要对垂涎已久的社长女儿下手了吗?我记得她身材不错,如果你玩腻的话……』
“闭嘴!”须乡喘着粗气,莫名的恐惧再次浮上心头,并迅速转为了发泄似的愤怒,“你,不准对她们出手!不对,我也没打算对结城家出手……啧,反正我想让你对付的人不是她们,而是一个高中生……”
『高中生?竟然到了需要拜托人来针对一个高中生的地步,须乡,你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啊。』
鬼场啧啧几声,也不等他回话,漫不经心地道。
『嘛,算了……我最近弄到了一个好玩的东西,配备的高压针筒还是最新科技,正愁找不到人试个药呢。不小心弄死了没关系吧?』
“当然!”须乡伸之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扭曲的笑容挤满脸上,“我会把他的情报全部告诉你,只要你成功做掉他,要多少好处我都愿意给!”
『喔?这么大方啊,看来是有深仇大怨。』
“你别管!晚点我用别的手机发讯息给你,你去重办一个信箱……”
迅速敲定了这件事横,须乡伸之将老旧的大哥大用力捏在手中,看着黑暗中唯一亮起的屏幕冷光。
他双目赤红,舌头变态地舔了一圈嘴唇,按捺不住兴奋地喘起气来。
“哼、哼嘿嘿嘿嘿……天空寺小弟弟啊,就算你再强、再诡异,只要我躲在暗处派人去对付你,你又能奈我何?”
“继续让摄像头失效啊?继续来打我啊?继续命令我不要靠近结城家啊?”
“这个不行再找下一个,只要还有钱、只要找得到门路……我会让你知道,羞辱我须乡伸之的下场!该死的臭小鬼!”
好似找到了践踏那份恐惧的武器,好似在畅想着大仇得报的未来。
黑暗的房间中,响起了青年阴冷而疯狂的大笑声,再也没有过去那虽然虚伪、但至少人模人样的冷静成熟。
周五的夜晚,各自纷呈的想法。
时间从指间流过,一转眼,就来到了周日。
9/21,上午。
总武高的『秋季社团展演』,进入了准备开始的程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