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就在夏花歇斯底里地大喊之时，只听一道脆声响起。
虞忆轻抬玉臂，用「思忆」的剑柄，抵住了夹竹桃咬下来的血盆大口。
648.幸福是怎么消失的呢
“咔拉咔拉……咔拉咔拉……”
「思忆」的剑柄卡在夹竹桃巨大的尖牙之间，令她既无法合上嘴，也无法挣脱开来。
夹竹桃使上全力，想要咬碎剑柄，碾碎虞忆。
但虞忆就这么站在她的面前，巍然不动，任由夹竹桃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撼动虞忆一丝一毫。
“这扑面而来的，对人类的恨意，还真是有够浓烈的啊。”
虞忆面色淡然，注视着那一双浑浊愤怒的蛇瞳，对她问道，“人类究竟对你做了什么，才会让你如此憎恨人类？”
夏花闻言，很快就意识到，虞忆已经发现，夹竹桃就是她们要找的“异土杀人魔”了。
“小妹，她是……”
“是你的第一个朋友，那条小蛇对吧。”
虞忆右手上的「思忆」剑锋，正散发着阵阵凛冽的清辉剑光，与虞忆淡然平静的声音相结合，竟溢出一种无与伦比的杀意。
虞忆接着说道：“但同时，她也是杀害无数人类，甚至还想对灵儿出手的罪魁祸首。于理而言，她应该受到处决。”
“可是小妹，她……”
夏花本想为夹竹桃求情，但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虞忆所言皆为事实，而夏花作为炎武国的巫祝，虽然只负责各种祭祀活动，但她的所作所为，都尽显对人类的保护。
夏花这时候袒护夹竹桃，等同于否定她自己的一切。
但即便如此，夏花也不希望夹竹桃就这么死去，起码在这之前，她想要知道真相。
那个曾经性格软弱，天真烂漫，对人类充满热爱的小蛇，究竟因何变成这样？
就在这时，虞忆的声音再度响起：“可于情而言，本座也很想知道，对她如此憎恨人类的原因。”
话音刚落，虞忆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动作，只见她右手皓腕一扬，「思忆」的剑锋径直贯穿夹竹桃的身体！
“不——”
夏花条件反射地发出惊呼，但很快她就发现，眼前的场景，变得格外玄妙。
时间与空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住，虞忆一剑贯穿夹竹桃的身体，却并未对她的本体造成伤害，而是从她的体内，剖离出了一个「幻影」。
“这是……”
这一瞬间，夏花感到一阵头痛欲裂，仿佛有一段被善意抹去的记忆，重新回到了她的大脑之中。
大地满目疮痍，遍布污秽，巨大的妖狐决定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净化她负责守护的土地。
就在妖狐弥留之际，面前走来一个绝美的女子。
她用相同的手段，剖离出了妖狐的「幻影」。
这「幻影」不是灵魂，也并非分身，而是妖狐过往记忆的具现化。
她正是用这种神乎其技的术法，得知了妖狐的过往。
现在，如同情景重现一般，虞忆剖离出了夹竹桃的「幻影」，而它也记录着夹竹桃的过往。
“师姐，还愣着干什么？”
虞忆见夏花失神，低声催促道，“不想看一看，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吗？”
“当然要看。”夏花回过神来，眼神坚定地回答道。
接着，三人一同靠近夹竹桃的「幻影」，伸出手触碰到的一瞬间，她们仿佛被吸入了回忆的漩涡，视野天旋地转。
待到恢复正常时，沉星崖与周遭的污秽消失不见，她们来到了另一片时空之中。
…………
“咦？你是谁家的小孩呀，走丢了吗？哇，好漂亮的竖瞳，你是妖怪吗？这么小就能够化作人形了，一定悟性很高吧！”
在野外遇到的，一位梳着单马尾的年轻少女，正用一双清澈透亮的星星眼，兴奋地注视着年幼的夹竹桃。
她蹲下身来，主动向夹竹桃伸出手：“看你脏兮兮的，是不是没有地方可以去呀？真巧，我也是！那……要不要结个伴？”
小夹竹桃被少女的热情吓了一跳，看着她主动伸过来的手，本想紧紧地抓住，却没有勇气。
“可是……我是蛇妖，还有毒，很危险的……”她瑟生生地说道。
“原来是蛇妖啊，难怪这么漂亮！”
少女却完全不在意，甚至为小夹竹桃取起了名字，“提起漂亮，带毒又危险的东西，正好我昨天看到一棵非常漂亮的夹竹桃树，就叫你夹竹桃可以吗？”
“夹竹……桃？”
“对！夹竹桃！”
少女牵起小夹竹桃的手，热情满满地笑道，“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伙伴啦！”
看着少女的笑容，小夹竹桃失神片刻，随后竟直接“哇”的一下哭了起来。
“欸欸？怎，怎么了这是？不喜欢这个名字吗？”少女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谢谢你，谢谢你愿意收留我。”
小夹竹桃哭着说道，“你笑起来的样子，和我朋友很像，我……我和她吵了一架，把她给弄丢了……我想她了……”
“别伤心。”
少女收敛几分热情，脸上的笑容多添了几分柔情，她抚摸着小夹竹桃的脑袋，对她保证道，
“总有一天，你们会再相遇，然后重新和好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刚刚已经问过神明大人了。”
“神明大人，这么厉害呀？”
“那当然了，神明大人一直护佑着她土地上的子民，是最厉害最伟大，最了不起的人！”
两人手拉着手，一同走向远方。
她们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要彼此在身边，整片天地，到处都是家。
虞忆三人见证了夹竹桃与她人类主人的第一次相遇，也见证了夹竹桃对“神明”的信仰，从这时开始扎根。
接着，场景不断变换。
虞忆她们以旁观者的身份，见证了夹竹桃和她人类主人一起冒险，一起生活的时光。
在这一过程中，她们的关系在一步一步地改变。
从主仆、伙伴，到形如母女，再到姐妹，再到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夏花无数次为之动容，不停感慨：“那个时候的小蛇，真幸福啊……”
那么这一切，究竟是怎么消失的呢？
随着心中的疑问越来越深，虞忆她们进入到了夹竹桃更深的记忆中。
场景切换，周遭环境的色彩，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风和日丽，天朗气清。
所有的事物，都显得暗沉沉的，仿佛映射着夹竹桃的内心一般。
这个时候的夹竹桃，已经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而陪她一起长大的那名少女，也已嫁作他人妇。
夹竹桃曾以为，主人能在这茫茫异土中，寻得一位灵魂伴侣，乃是一件大喜事。
可是为什么，从她主人诞下三个孩子后，那个男人就彻底消失不见了呢？
“主人，你们吵架了吗？你也把他给弄丢了吗？”夹竹桃懵懵懂懂地对妇人问道。
妇人没有回答，只是止不住地摇头叹气。
直到后来夹竹桃才知道，负心汉这个词的意思。
也就是从这时候起，夹竹桃对人类的“信赖”，出现了裂痕。
649.人类,并没有那么美好
从诞下三个孩子后，夹竹桃的主人就变了。
她不再像年轻时那样自由不羁、热情浪漫，变得优柔寡断，多愁善感。
她曾想过抛弃那三个孩子，但这显然不是她会做出来的事情。
更何况，三个孩子不能没有母亲。
于是，她亲手“杀死”了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为了三个孩子的健康成长，她祈求神明的次数越来越多，甚至还担心自己年轻时的盗贼行为，为三个孩子带来神明的惩罚。
她祈求神明原谅，并开始种树来赎罪，在彼时水源稀缺的这片土地上，每种下一棵树，都是一笔巨大的贡献。
当那三个孩子长成少年后，屋舍前方的那一片荒土，已是秀木成林。
夹竹桃认为，她终于可以好好休息，可以少操点心了。
但更令夹竹桃不理解的事情，开始发生。
妇人含辛茹苦养大的三个儿子，从小偷小摸，到打架斗殴，闯了不少的祸。
她只能挨家挨户的上门赔礼道歉，夹竹桃一直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向人低头时的卑微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夹竹桃在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她在人面前，露出过这种样子。
可笑的是，妇人挨家挨户的上门赔礼道歉时，那三个小流氓，又会去别的地方闹事，留给妇人仿佛永远都道不完的歉，和赔不完的罪。
妇人曾尝试教育他们，却遭到他们的打骂，夹竹桃为了护着主人，也没少被打。
夹竹桃当时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此时此刻也在旁观的虞忆三人耳边响起：
“这畜生不敢还手的，不用客气，想怎么打就怎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