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打了还把脸凑上去？”塔露拉简直不可置信。
“对，这就是那些人提倡的行为。可惜，这次被打的是他们的脸，希望那位大炎的皇帝能够有足够的敏锐和政治手腕来利用这个事情。”
博士摇摇头：“那就由他去吧，他赢了是好事，输了也是好事。”
赢了，固然大炎的凝聚力增加，皇室动员能力增加，那么未来的世界大战里面，大炎就必然参战，消耗国力，而不是坐山观虎斗。
而如果输了，大炎现在就会陷入内斗当中，然后……“我们需要保留这些士绅吗？”博士反问道，随后自问自答，“当然不会，我们只会把他们、他们的狗腿子、他们的藏书、他们引以为傲的那些学识全部烧掉！”
“可是，那些也是宝贵的……”
“知识，我知道，在社会学上，道德上，在古老的政治智慧上，那都是极为宝贵的遗产，不应该如此粗暴的加以破坏。”
博士当然知道大炎的那些精神财富的宝贵之处，那确实是文明最瑰丽的珍宝，使用者拿来装饰自己腐朽的面目，并不能改变它们本身的宝贵。
“然而，我们不需要，未来的泰拉也不需要，我们从一开始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所有阻碍这条路的东西，不管挡在前面的是不值一钱的山石，还是价值连城的艺术品，下场都只有一个……”
“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求，未来未尝不会出现新的贤人，新的文化，新的珍宝，而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拿现在这些和过去那些去踮脚，铺路，烧火取暖，确保我们还有未来这种东西……”
博士敲了敲桌子：“我们不需要他们这些人来治理国家，我只要一个如机器一样的，被金钱或者暴力又或者理想驱动的世界，只有这样我们才有未来才有希望，既然他们是多余的，不需要的，那么他们的一切都是多余的，不管它多么精美珍惜。”
“然后，我们都会成为未来人嘴里的破坏历史和文化的罪人。”塔露拉笑道，“不过，这份罪孽，我倒是没什么可推卸的。”
“罪人？我早就是罪人了，而那个夏老板更是罪人的后代，你可以去和他探讨一下这个问题，看看他的回答，恐怕和他们那边比起来，我这样的都没资格站上法庭接受审判。”博士吐槽道。
星盟那边的做法更为残酷和暴虐，低等文明的一切文化、道德与信仰的唯一去路就是博物馆或者坟墓。
而确保它们只能出现在博物馆，星盟如果吸纳这些落后文明的人类，那么就是彻底的文化毁灭——
他们的诗歌，他们的文学，他们的旧道德，旧信仰连带与之有关的人，都会全部毁灭或者收纳保管，不留一张嘴说与自己不同的语言这种程度。
因为星际文明的广袤疆域和过于丰富的自给自足的工业力量是诱发分裂的温床，任何一个星际文明必然走上这条道路。
否则他们就会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一样，四分五裂，变成宇宙当中昙花一现的辉煌。
因此，任何一个还活着，没有分裂的星际文明都只有一个意志，一个思维，一种思潮和一种道德和信仰，异端和异教徒都只会得到最为彻底的斩尽杀绝——这是最高的敬意也是最残酷的手段。
“我们称之为残忍，而他们称之为高效……”博士摊手，“你看，其实按照这个标准来，我的做法已经是宽容仁慈得可以封圣了，至少我让他们可以保留自己的信仰和文化，只是被驱逐出中枢和统治阶层而已，然后再给他们锁上层层的镣铐。”
“而如果这条路走不通，那么我们只能选备选方案，按照我和夏老板对于泰拉的了解和估计，大炎最多能活1/3下来，而这些士大夫和他们的整个家族和整个血脉体系，乃至他们的整个官僚制度和官僚组织都会被以最残忍的方式彻底歼灭。”
“所有的人民都会像生产线上的零件一样被挨个校准，所有无法挽回或者不值得挽回的都会被回收熔解。
然后，泰拉，这个文明就彻底消融在了另外一个强大的文明里面，就好像是一滴淡水融入海水当中。”
这是吞并吗？这就是吞并，就好像你不能指望野兽在吞吃你的时候，下口会轻柔一些一样。
然而，对于博士来说，这是最后的最后的方案，只有在泰拉完全无力自救的情况下的方案。
哪怕只能活三分之一，那至少也有三分之一的泰拉人活下来了，而且现在他们做得越多，泰拉越恢复到原本的一个临门一脚的近代星际文明的程度，那么活下来的人就会越多。
“不过，泰拉还是有一个优势的。”博士笑了笑，过去的太阳风暴毁灭了一切，也毁灭了本来会拖累泰拉人的一个重要的东西——宗教。
现在除了拉特兰人外，其他的地方的人有各自的信仰，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可以称之为系统性的宗教，整个泰拉几乎都是世俗化的。
“好了，关于大炎人的事情就到这里吧，我们还没打算找他们麻烦，希望他们也不要再给我们添麻烦了。”博士觉得这个话题可以到此为止了。
大炎不过是圈地自萌，维多利亚和乌萨斯这些饿狼才是需要应对的敌人，维多利亚人的精力在泰坦战车等各级技术装备上，内务部抓了好几批被收买的家伙，到现在所有的线索和证据都指向了维多利亚人。
不过，博士没有批准驱逐和逮捕，毕竟一群已经暴露了自己目的和身份的间谍可比一群死人好用多了，用得好，甚至可以对维多利亚传递一些精心编辑准备的信息。
而乌萨斯人显得格外的老实，这不符合这些蛮子的性格。
所以，要么他们在谋划大的，要么就是嗅到了什么不可搞人的信息，在待价而沽。
“啊，隔壁又在闹了。”维特无奈的对着随从说道，乌萨斯和大炎是邻国，关系凑合着过得去。所以，他们的住宿点就安排在一个使馆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那种。
隔壁传来的打砸的声音和尖锐的叫骂声，让乌萨斯人捂着嘴不停发笑，叶莲娜，代号霜星的女孩子，之前去了隔壁一趟，本来是例行调查，叼着棒棒糖人畜无害的样子。
然而隔壁那些人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对着卡兹戴尔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得的霜星公主指手画脚了半天。
虽然没有口出污言秽语保住他们的最后一点体面，但是各种阴阳怪气说她作为女性不能出面做事的，还有甚至当做卡兹戴尔送过去的赔礼道歉的「礼物」动手动脚的。
老实说，维特他们在围观的时候都惊呆了，这些人……出访一国，甚至都没弄清楚对方的权力构成和高层人员的名单吗？
就算没做功课，到了这地方，随便抓住几个侍从塞上几个银币小费，这种公开信息也能轻松获得啊。
你看，维特这些人之前霜星过来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绅士，完全看不出来一丁点的乌萨斯熊人的粗野。
而且对于她过去的矿场经历和奴隶出声巧妙的避开不谈，礼貌而不失细腻的恭维，加上一点刻意的社交技巧。
于是，双方见面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对方还心情颇为愉快的离开了，然后……
“先生们，假如你们的某位子弟对着陛下的利刃，内卫统领大放厥词，被抓捕时还肆无忌惮的拿出家族的名义和身份会怎么样？”
“我会吊死那个逆子，亲手，我有七个儿子和五个女儿，都能继承我的爵位，而我得保证他们以及他们的孩子还有爵位可以继承，哪怕亲手杀死其中一个或者几个。”随从的一位子爵摊手无奈的说道，然后又止不住吃吃的笑起来。
“如果是对着大炎皇帝的卫士呢？”
“我有这个孩子吗？他大概已经不幸的丧命在了雪原上了吧，至于说被大炎的那位陛下吊死的，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贵族都是这样的现实，为了爵位为了权力，杀兄弑父不在话下，这种会为整个家族延续和权力带来巨大伤害的子弟，当然是……世界上从来没有这个人啦！
“不过，恕我直言，侯爵大人，像这种蠢货，就算是帝都最愚蠢的官僚都不会把他放进使节团的吧？”
“然而，亲爱的，这种蠢货已经在我们隔壁叫骂了一下午了。”
维特无奈的说道，他们没事情干，可隔壁的邻居们还要休息和思考开会，应对接下来的国际局势变化和国家大事呢。
不就是几个敢于对着霜星公主大放厥词的随员被抓去内务部了嘛，这有……
“卧槽！”维特突然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因为透过半弧形的落地窗，一辆普普通通的黑色车辆停下了，车门打开，银发的成熟女性一手抱着一个粉红色的兔兔玩偶，一手牵着一个小女孩走下车，看上去和带女儿逛街的一般人妻没区别。
然而……“好了，先生们，这两天不要乱走动，我一会儿去找女官请求调换一下房间，该死的。”
“大部分随员被公开处刑，活着的副使被驱逐，剩下人员全部死于爆炸，夏老板亲自下的命令，审判结果是夏夫人签字的”塔露拉补充了一句，“我也签字了，虽然知道这可能会得罪大炎，但是老实说，看过罪状和证据之后，我在签字的时候，内心是雀跃的。”
“因为世界上又少了一群人渣？”博士笑道，然后毫不在意的签上了自己的处理意见。
“想好怎么对其他人解释了吗？”
“不用，乌萨斯的维特大臣帮我们解决了这个问题，他的证词非常有力，现在大炎反而变成了被嘲笑和指责的对象。”
塔露拉迟疑了一会儿，“不得不说，对方的蠢货程度连那些傲慢的贵族都惊呆了。”
维特侯爵只是稍微的，简单的形容了一下霜星的权力范围和职务，贵族们就已经露出了「世界上还有这种傻子活着」的表情。
然后解释了一下她和夏老板的关系，以及夏老板在卡兹戴尔的权力体系里面的位置，以及霜星未来作为长女可能继承的部分。
贵族们就无话可说了，意见一致认为这种蠢货不被吊死才怪了，甚至一部分人已经在恶意的猜测大炎的目的以及内部的斗争是不是白热化了——
这样的成员显然不太像是大炎皇帝会派出来，反而更像是他的反对派给他添堵塞进去的。
这就好比作为科西切大公长女的塔露拉在兼职内卫统领和皇室侍卫长的身份和职务的情况下，去调查一个外国贵族使臣随员不法行为的时候，遭到了故意的侮辱甚至人身侵犯。
维特表示，在乌萨斯，这种蠢货活不到通过国境人就没了，并饱含恶意的表示大炎可能是一个过于和平以至于他们的官员都没点人身自我防卫意识。
这种嘲讽和舆论没几天就通过龙门传入了大炎，在这个事情上，老魏和他的侄子是站在一条线上的，大炎存在，皇室存在，他才能荣华富贵，而一旦皇室垮了或者被那些大臣把持，他这个龙门总督也很快会换成一个封建官僚，毕竟「与民争利」啊。
裁撤龙门口岸，然后大炎的士绅不用再担心税赋管理问题，然后疯狂走私牟利，甚至伪装野盗袭击边境，私设银厂和铸币所，发劣币以取代好钱盘剥内外才是最大的益处。
接下来，大炎的消息就断绝了。不过，有小道消息称，有好几家高官全家流放，皇帝稍微收回了一些自主权力，但是也意味着皇权和臣权的斗争趋于白热化。
第五十六章 五面皆敌莱塔尼亚
第五十六章
“消息传出去了？”烟斗的烟雾缭绕，将老魏包裹在一层青色的屏障后面，“反响如何？”
“民愤四起，有要求为士子惨遭他国杀戮报仇雪恨的，有叩天厥的，非常热闹。”
黑卫低声说道，现在大炎帝都都炸锅了，从来没有人这么不顾士子的颜面，直接把他们踩在脚下。
那些老于宦海的老吏们知道轻重，但是太学那些士子可不知道，他们可都是「天之骄子」，就算有太祖皇帝的「天下百姓黔首皆可言政，太学士子言政皆斩」「朱元璋立的法」，然而此时此刻非是彼时彼刻。
大炎太祖崛起于草莽，驱逐异神而立国，那会是马上打天下的时候，自然没人敢去找他麻烦，官僚士绅乖巧得很。然而，这种乖巧……不过是另外一种捧杀的手段。
等到了马下治天下的时候，要调动人力民夫，要收拢粮食赋税，要代天牧民，就只能依靠于这些文人。
因为他们垄断了知识，而靠刀剑是没法犁地的，也没法管理天下的百姓。
当皇室需要这些士绅来组织粮草人力的时候，他们就必须妥协，于是这个立国之初的法律就形同虚设了。
现在，去宫墙下骗庭杖的，扛着至圣先师牌位摆破鞋阵的，层出不穷，他们这些在京师饱食终日的廪生（国家发钱养活的学子，明朝特有）当然不在乎闹大了，变成边境战争要死多少人，横竖死的都是蛮横武夫不是嘛？
“我是说内阁的阁老们的反响如何？”
“这，属下不知，不敢过于打探……”
“也对，辛苦你了。”打探那些廪生作死还没有进入皇帝的容忍阈值范围，但是和朝中大臣相交甚密，甚至暗中打探朝政，那对于一个边境藩王来说就是自寻死路了。
老魏被丢到龙门也是有深意的，龙门是大炎唯一的口岸，是一条流淌着金子的河流，正好作为一位皇族宗亲的发配去处，言下之意就是享受荣华富贵，醉生梦死完全可以，但是染指政事军权，全家飞天。
哪怕是大炎个人武力的顶端，老魏也只能感叹这种武力毫无作用，是，他可以潇洒仗剑去那些还在总督府叽叽歪歪的哭天喊地要求做主的文人一个不留的全宰了，然后呢？
然后就是等来皇帝的处罚，虽然他也很开心看到这些家伙吃瘪，但是他却不希望自己的国家停摆。
抗税闹事都算是这些士绅文人能干的最温柔，也最无害的事情了，而他们最厉害的手段是「罢工」，让整个政府停摆，让整个国家停滞，政务堆积，物资阻塞，你还能用刀剑杀出一个政通人和吗？
杀了更加没人来做事或者换上去一群什么都不懂的新人，最终酿成民变。
要么被百姓生吞活剥，要么被皇帝下令抄家斩首，要么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荣耀，地位，权力全部消失，一家人惶惶不可终日。
除非你再举起屠刀，把天下百姓也杀了，但是那样的话，你大概就是泰拉头号公敌了。
【以上依然为明朝故事，而且根本不是某些小白想当然的王朝末年，而是土木堡之前的王朝鼎盛，吏部直接长达16年不做事，最终皇帝妥协……】
大炎的军队需要钱财物资，需要人力民夫，而钱、名、权三者其二实际上掌握在文官或者说更直白说士绅阶级手里。
而且非常有趣的是，大炎的士绅还不是卡西米尔那些庄园主一样的纯粹的地主，他们开工场，开码头，搞贸易，谁要说大炎重文抑武，重农轻商那真是满口胡话。
他们重的是自己的私，抑的是公，他们打压的是属于平民和国家的商业和企业，而实际目的是让国家的商业收入变成自己的商业收入。
前朝那种豪强遍地，一个士绅家族就是一个完全的堡垒，家即是国的状态，才是士大夫们的理想世界，经济自给自足，自我循环，同时掌握武力、钱财，对于朝廷完全可以听宣不听调。
汉代就是这样，秦汉时期，乃至之前的春秋，一家一姓就真的是一国一城，一个家族是真的从工业、农业、军队到堡垒一应俱全的。
特别是汉代，比如说卓文君她爹，有自己的兵工厂，私人军队，庞大的领地，史书记录「田猎之乐宛如君王」……
【这里不是说真的打猎，田猎是军事演习，有属于自己的私军部曲，皇权连郡都下不了……】
在这种情况下，指望靠武力让这些人听话就真的是在异想天开了。
即便是有一个不怕死的黑卫统领真这么干了，又如何，对方根本不需要和你摆明车马对着干——
一招「倍之」就能让你在民怨四起，朝政停摆下，不得不把这个忠心而有武力的手下宰了平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