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之前，没人把这个遮羞布揭开，现在大家都意识到了互相是没法调和的对手。”夕倒是一脸平静，这种事情见得多了就不感觉有什么问题了。
“勋贵们要战争，没有战争，没有军功，就只有幸进，靠恩萌，戚婉这种方式获得爵位，而这样的爵位难以掌握军队，姻亲、宗室、勋贵无法掌握军队就意味着皇帝无法掌握。”
“而阁老们竭尽全力的阻止开战，他们的理由很多，要听听吗？”
“不要，不就是那些老掉牙的东西……”
什么劳师动众啦、战事一起兵祸连连啦、边境百姓民不聊生啦、卡兹戴尔贫瘠之地不值得费钱啦、刀兵一起国库入不敷出啦等等，再次证明，普通百姓就是讨价还价的那个「价」。
“但是，士绅们不是很能理解阁老的苦心，他们要更多的土地，更多的贸易自由权利，更多的奴隶。
哦，他们除了土地，工场也要的，而指挥使嘛，则是在上蹿下跳，希望得到更多的特权和许可。”夕表情没有一丝波动，仿佛大炎发生的事情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说起来，大炎的军队多久没打仗了？”
“最近一次是龙门，不过，那是魏彦吾的私军，他倒是聪明……”
聪明就在于一有扩土之功，朝廷文官必须攻讦他。否则的话，就显得自己太无能了，而且武官也得攻讦他，理由一样；
二，私军全部消耗完，皇帝找不到任何的把柄，甚至是一种主动的示弱——你看我连这点力量都损耗完了，你总的有点表示吧。
于是，他就掌握了龙门，而且因为文武官员都必须无视这份功劳，才能厚脸皮的呆得下去。
所以，他也不可能交好朝中文武，皇帝就更是放心——大炎皇帝没一天不想找理由弄死这条老虫子，但是他不能。
“再往前呢？”只有死一样的沉默，“所以，当初大炎能弑神的神武卫军还剩下多少能动弹的？”
“呃……”这真的是一个好问题，一个接近两百年没有对外扩张和打仗的国家，他国内的武勋贵族都是什么鸟样，军队拉胯成什么样子大概能想象得到。
“人的名，树的影，所以大炎是不可能开战的。”
只要不开战或者集中精锐力量和乌萨斯来几次小规模冲突，就没人知道大炎神武卫军的真实实力，而过去把周围全锤了一遍的赫赫威名在那里，没人会头铁想去碰一碰。
“但是，大炎的军备依然……”
“是过去的鸟样子？”
“这倒是不”夕吐槽道，“实际上比过去还烂，但是，外人从来不这么觉得，他们甚至认为大炎的军备比过去还要精良。”
“诶？这倒是奇怪了，为什么？”
“当乌萨斯的雇佣兵和卡西米尔的野盗们用带着大炎「武备库次劣朽坏品」的精良破甲弩的时候，他们很难不对武备库里面的「精良上品」装备产生某些误会……”
“等等，他们连武备库都敢盗？”
“乌萨斯将军敢做的事情，大炎的将军又为什么不敢，不能打仗，没有军功，没有赏赐，上下要打点，要吃喝，只能盗卖武备库了。不过，大炎的武备场倒是欣欣向荣……”
“都在生产「外贸兵装」是吧，我懂了，你不用说了。”那些工场一大半都掌握在士绅手里，而军方没钱，那自然就另辟蹊径啦，走私到龙门去卖，不然龙门连大炎的战略级光炮都能弄到是为什么？
“不仅如此，实际上，有些武备库也算是兵甲齐备。可惜，都没发到军队里面去。当然，真有人打进大炎的话，也不一定能够占到便宜。
毕竟只要那些官员们开闸放水，立刻就能武装出一只新的神武卫军。好吧，至少是装备上可以。但……想往外打大概是不可能了。”
“等待这些武备库也被盗蚀干净，可能连抵御入侵的能力都没有了，只能看过去的威名能吓住其他人多久了。”所以夕才这么悲观，觉得泰拉这玩意儿没救了。
“技术上呢？”
“有，都没有得到利用，不过，如果你现在准备鼓动卡兹戴尔向大炎动手，他们会吃亏的。”夕认真的说道，“国内承平日久才有这些人妖物怪，如果此时有外敌入侵，他们再武装出一只神武卫军甚至羽林禁军都没有问题，而且那些不被喜爱的技术也会立刻投入使用，大炎人在防御战上很强。”
没有外敌威胁，国际地位够高，几乎没有对外战争，长时间的和平和繁荣才会诞生这种党争和人妖物怪。
而现在这个国家虽然血肉已经被蛀虫啃得差不多了，然而筋骨架子还在，真打起来，是绝对会吃亏的。
“所以，年，你真的打算出山吗？”
“有这个打算，但是还没想好。”
“卡兹戴尔能够承载你的梦想？”
“不能，但是，有人能……”
“和我们一样？”
“比我们特殊……”
“来自那里？”
“来自上面，我是说更上面……”年指着头顶说道。
“你确定不是你的误判？”
“我确定，他的技术体系和我们完全不一样，除非泰拉有我们不知道的文明，否则不管多么荒谬和荒唐，这就是唯一的答案。”
“恶邻？”
“看不出来，但是至少对我们没有恶意……”年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太大的恶意」……
“什么程度？”
“不会灭亡，但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确信？”
“目前来看，基本靠谱……”
“嗯……”
“怎么样？小夕夕，帮忙吗？”
“我会帮你传递消息，但是我不会参与其中，能不能说服其他人，就靠你自己了。”
“切！”年关掉通信，眉头深深皱起，连大炎都到这个地步了吗？泰拉这潭死水是该来点鲶鱼刺激一下了。
第六十章 真香理论已吸收
第六十章
大炎，约百来名朝官立于廊下，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宛如一群群衣冠禽兽的僵尸或民间祭祀用的纸人般矗立在原地，一言不发，目不斜视。
朝议不是每天一次，当然，按照礼法来说，应该是每日一次。
实际上，大炎的行政架构当中，只有五日一次的朝会才会说点正经的事情，平时嘛，基本上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诸位爱卿，前些时日不是滔滔不绝吗？为何今日如此安静？”
皇帝揉了揉额头，这些家伙没一个省心的。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父祖做的孽。
“是战是和，总得拿出个章程来，这关外蛮夷辱我上国天使，虽说事出有因但我大炎若是毫无应对，岂不是丧权辱国？”
皇帝露出一丝微笑，这些家伙前些日子给那几个被吊死在卡兹戴尔的傻子脱罪的时候。
可是一推二五六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卡兹戴尔身上，仿佛那些穷酸措大没半点责任一样。
不得不说，皇叔这人，狡猾是狡猾了一些，但是姜还是老的辣，一句「不若龙门查其产业，封其财物，断其邦交贸易」就把这些人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要是同意了这个制裁反击，那么回到家里，立时片刻「家乡父老」「宗族长者」就得登门拜访。
如果不能阻止的话，那么很难不被政敌攻讦，以不孝之由辞官回老家去。
龙门当然不能搞这种制裁，先不说皇祖父花了半生精力与这些南方士绅周旋，好不容易开出个外贸通道，还借了皇叔的力才做成，是大炎皇家的重要财源。
光是那些士绅、工场主在龙门的走私收入就足以他们用银钱堵住任何一个朝官的嘴，让他们根本不敢作出这种事情。
更别说，大炎人对于外国人的看法基本上都是：蛮子、蛮子和蛮子，蛮子吃了亏，直接封锁龙门通道怎么办？
他们可以给皇叔塞钱，给龙门大小官僚塞钱走私，可是卡兹戴尔蛮子不吃这套。
更别说，一旦蛮族叩边，就得出动神武卫军这种常备军，而这只军队早就拉胯得不成样子，他早就想找个借口清理一番了。
而边军则相对精锐一些，也可以找个借口调入京城，把新编的新兵调过去。
而精锐边军在手，再重练禁军，那么国家大权就重新掌握在自己手里，不需要依靠太监这样的家奴来和臣子互相制衡。
“不能制裁，那便战吧。”
“陛下，万万不可！”户部尚书脑袋都开始冒汗了，“兵戈一起，四野不宁，为了区区几个读书人便大动干戈，万万不可啊！”
打仗就要钱，大炎的国库空得能跑耗子，皇帝的内库靠着太监们勉强有点积蓄，打仗那是万万不可的。
问，大炎的国库的钱去哪里了，这个问题就很严肃了，江南织造的税金只收起来不到百万，只有前朝的1/20不到，而大炎的地盘、基建、军备耗费又是前朝的十倍以上，那国库还能剩的下来钱才怪了。
那么税呢？建国时纳税人口二千多万户，建国快1000年，纳税人口四千多万户，多余的人去哪里了？
当然是把本来该交税的产业，通过代持、牙行托庇在有免税特权的老爷旗下啊。
结果就形成了，靠穷凶极恶的镇守太监，国家还能收的起来一点钱，用于各种必要开支，而靠这衮衮诸公，那就只能集体喝西北风，连军饷和俸禄都发不出去的奇怪怪圈。
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还有更麻烦的军需补给的问题，打仗就要调兵，大家都懂的，边军桀骜，禁军拉胯，就只能编练新军和依靠将领私兵，那么这些人在作为客军长途进攻的时候，负责后勤和民夫的地方头就大了。
再一轮到谁出钱，出多少，谁出人，出多少，好嘛，朝内出身各地的派系非打起来不可。
“那便是和了？哪位爱卿愿意走这一趟？”死一样的沉默，谁特么不知道这就是一条死亡路啊，卡兹戴尔那些家伙根本不在乎大炎的报复和斥责，过去走一趟是肯定会死的。
“战又不战，和又不和，斥责制裁又不肯，诸位，这是何道理？”
“陛下，无论是战是和，此乃国家大事，还请再议，当务之急是关于……”
卡兹戴尔驱逐使臣不过是小事，皇帝只是借题发挥，真实的目的就是抓住这些人的把柄要求对方妥协。
很多人觉得大炎是一个封建国家，他的制度是封建制度，实际上不是，从皇帝的称呼从「国家」（汉代）变为「圣人」（唐代），设立六部，开科举开始，这实际上是一个标准的集权文官政治体系。
那么这套体系能否支撑一个近现代的工业国家呢？很遗憾，事实上是，近现代的工业国家工业化之后，如英国，才开始从贵族政治进入文官政治，才开始搞这套内阁制度和集权制度。
所以，实际上，大炎和其他国家是不同的，他们长时间实际上是在以高版本的软件在带低版本的硬件，甚至于他们在很早之前就认识到了“劳动价值论。”
【《大学衍义补》明朝儒家著作，明确提出商品价值与劳动关系，以及劳动决定价值理论，其经济学的部分，已经接近于现代经济学体系，是不是很意外？】
而其政治结构也实际上相当的近现代化，在大炎里面，内阁负责提出建议和票拟决策，作为皇帝的智囊团；
司礼监掌握批红的权力，而司礼监是皇帝的家奴，具有一票否决的权力；
六部负责执行，将一份完整的权力分为三份，皇帝居中调和，三个部分互相制约。
而在外廷，内阁不具有任何执行权力，无法干涉人事认命、财政拨款；
而六部尚书则只负责秩序，没有决策的权力；
最后，特务机构和风宪官负责一明一暗，一文一武的监察制度。
与近现代的三权分立有着非常高的相似性，理论上来讲，只要皇帝不是个傻子，严格的遵循这一套，而百官也不逾越规矩，完全可以把一个近现代的工业国家完美的运转下去，甚至这套体制更进一步变为彻底的君主立宪，皇帝统而不治的状态。
然而，整套体系的失衡就从父亲那一辈开始，皇子争储，导致监察机构因为不能保持绝对的忠诚，而被废除，失去了监察的百官自然就和内阁互相勾连，当决策和执行两个权力部分站在一起之后，皇帝就只剩下家奴。
然而，家奴也不是可靠的，因为很快就会和外廷勾结。最终，不得不重新整一个特务机构出来，而此时一切都已经迟了，互相之间的权力彼此失去制约，也失去缓冲，就会演变为直接的冲突。
而长期的和平，导致武勋集团几乎完全报废，最后一道保险丝也烧焦的情况下，就变成了皇权和臣权的干磨——整个国家的状态自然就变得一团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