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3章龙旗
李恪明白谢石的意思，只不过照眼下这么个打法，就算最终攻破了这座石头城
免不了会给父皇留下一个为了急功近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印象。
“收兵吧，眼下这些吴军已经成了瓮中之鳖，比起这么一座小小的石头城和咱
们的那位吴王殿下，恐怕父皇最不想看到的，还是他有-个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
儿子，并且这个儿还是一-个背后拥有着强大母族势力子。
庶子这两个字轻飘飘的从李恪的口中说了出来，他的脸上也是一副风轻云淡，
十分淡然的模样,似乎这个身份对他而言根本就无足轻重，只不过他的心里到底在
想些什么，怕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看着这个自从来到军营之后，就始终都保持着一副儒雅 淡然的外孙，谢石不禁
慨然一叹，小小年纪就能够做到喜怒不亘形于色，大哥家的那个y头还真是生了一
个好儿子，只可惜他的母亲却不是当今的皇后，谢家出了这么一-个外孙，也不知道
是好事还是坏事。
谢石招了招手，换来了传令兵，下了鸣金收兵的军令，传令兵也很快便匆匆而
去，看着身边的这个少年，谢石面色复杂，长叹了一声，语重心长的道:“陛 下若
是知道你如此的懂事，想来也会很欣慰。
李恪微微笑了笑，遥望着远方的战场，自言自语道:“或许吧， 他的心思，谁
又能猜得透呢。”
谢石话中的意思他听得懂，父皇会不会感到欣慰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这位舅公
和谢家，有自己这么一个外孙，心情怕是会很复杂吧。
这位五舅公在军事上的能力足以跻身当世前列，堪称是一代名将， 只不过在其
他方面嘛，就有些欠缺了。
想要帮我立功，让我能够在父皇面前出风头的是你，在言语之中暗示我不要乱
来，要做一个能够让父皇欣慰的懂事儿子的，还是你。
李恪暗叹了一声，比起外公谢奕和三舅公谢安，这个五舅公还是差的太多了，
你谢家拥有-一个母亲是贵妃的外孙，这个外孙又拥有你谢家这么庞大的母族势力，
有些事情，又岂是躲就能够躲得了的。
我可以无欲无求，什么都不要，可有你谢家这么一-个靠山在，那位好大哥能放
过我吗，你谢家在朝中和军中，乃至于天下士子和门阀之中都有着强大的影响力，
甚至就连在那后宫之中，还有着-个贵妃和一-个皇子作为靠山，想要与世无争，可
能吗?
父皇信任你谢家是父皇的事，父皇之后呢，新君会对你谢家和我放心吗，就算
新君会，那些朝臣呢，新君又能否像父皇-样明辨是非，可以不受任何人的蛊惑。
当一艘船大到了-定的程度，它的航向就不是舵手能够轻易控制的了的了，或
许到那时，它就只能顺着水流，飘向它该去的地方。
色的余晖倾泻而下，洒落在逶迤雄峙的石城上，映照着一-片金黄， 战场上响.
起了一阵金鸣声，攻城的唐军将士如潮水般退去，扔下了城墙内外数千具尸体。
城头上，看着城下退去的唐军，程普疲惫不堪的往地上一坐，背靠着墙垛，长
松了一口气。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浓郁血腥气，江风袭来，拂面而来的是一股股浓重的
血腥恶臭味，刺鼻难闻，遍地的鲜血，残值断臂随处可见，尸体堆积如山，场面极其的惨烈，却又无可奈何。
现在的他们，已经没有退路，所能指望的，也就只有期盼着周瑜能够在夏口大
败唐军，然后回军救援，只是这个希望，渺茫到连他都感到绝望,可他却又无法流
露出来，他必须得让城中的这些将士们还抱有那么一线的希望，唯有如此，才有可
能等到那或许会有的援军。
接下来的几天里，出乎程普意料的是，唐军并没有再发动哪怕一次的进攻， 仿
佛前几天前的那一场战争已经让唐军打消了继续攻城的念头，可越是如此，就越让
程普感到有些不安。
程普站在城头，遥望着城外那绵延不绝的唐军营寨，心中的不安愈发的强烈，
江面上那一艘艘唐军战舰没有一点要离开的迹象，这些唐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这样的状态- -直维持了数日，直到第六日上午，程普终于明白了这些唐军在等
什么。
茫茫的江面上，舰影幢幢，桅杆森森，船帆如云，-望望不到头，江水翻腾，
舰船如梭，数百艘战舰在风浪中沉浮，为首的是- - 艘高大如楼的庞然巨舰。
江风呼呼刮过，金边红底的战旗如巨浪般卷动，旗面.上除了以黑色字体绣着一
个斗大的‘唐’ 字外，还绣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和日月星辰.
“龙旗 .”
程普眼皮一跳，心顿时沉入了谷底，李暹出现在了这里，那夏口的周瑜还有那
六万的吴军，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江风袭来，吹拂起了鬓边的乱发，遥望着江面上那一艘艘的唐军战舰和猎猎的
旌旗，程普无声苦笑，看来跟着孙坚和孙策这两代人辛辛苦苦打下来的这番基业，
算是到头了。
唐军大营，谢石率众将来到水营码头等候，就连驻扎在石城城东门和南门]外的
唐军徐州军统帅吕岱和东吴叛军首领陆绩，也亲自赶来了此处，翘首以望。
巨舰缓缓靠岸，- -身戎装的李暹缓步走了下来，众将纷纷上前俯身行礼。
“末将等，拜见陛下。
“平身吧。”
李暹笑着抬手示意众人免礼，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或熟悉， 或陌生的面孔，嘴角
微微勾起，露出了欣慰之色，安抚了谢石、吕岱、陆绩等人几句后，转而又望向了
站在谢石身后的李恪。
这个儿子，又或者说所有的他的那些儿子，在他脑海中所留下的印象，都是一
个个穿着华丽的锦服，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小屁孩。
这或许跟他和这些儿子见面比较少的缘故，以往他不是在外征战，-出长安就
是一年半载的，就是在长安的时候也因忙于政务以及光顾着和后宫里的那些女人们
纵情享乐，基本上很少能够见到这些儿子们的面，又或者说，这些儿子们想见到他-
面都很难。
记得上次见到他的时候，还是在秦王府里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他，要说印象吧
，李暹还真有些记不起来了，毕竟当时那些儿子给他的印象都差不多是一一个样， 感
觉在他面前的时候，不怎么跟他说话，都是他问一句，而且还是点名问道的时候，
对方才会答上一句，除此之外，都是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他说，他们听。
想不到当初的毛头小子，都已经长成了温文尔雅的翩翩美少年，单从外在的气质上来看，倒是有他母亲谢道韫的几分影子。
“都别干站着了，进去说吧。”
说完，李暹便笑着从众将的身边穿过，朝着大营内走去。
帅帐之中，谢石将近来的一-切皆- ——向李暹 禀明，其中自然是着重提了李恪的
表现，当然，他也并没有把众将的功劳安到李恪的头上，只不过本该届于他的那份
功劳，却全都安到了李恪的头上。
在他的口中，他这位一军主帅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全程都在划水的角色，全靠
李恪出谋划策，运筹帷幄，以及众将士用命，他才-路打到了这里——
第1194章以退为进
李暹面带微笑，边听边点头，谢石的这套说词，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谢家的
这几个当家人，近些年来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可谓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况且
李恪对他们来说又不是外人，既然谢家不宜再去贪什么功劳，把本该属于谢家的功
劳全都安在这个外孙的头上到也是在情理之中。
谢家怕功劳太高封无可封，怕谢家的势力再壮大下去会引起他的忌惮，但李恪
不会，他不仅上限高，而且刚入军营的他下线也足够低，最重要的是，他不仅算是
半个谢家的人，还不用担心他拥有的势力会被算到谢家的头上，完全可以不用有任
何顾虑的把功劳全按在他的头上。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 百姓家。
权倾朝野，能够在拥有甚至可以改| 朝换代,废立天子的权势后，还能够没有
受到天子的猜忌，获得善终的这么一个士族门阀，果然是有-些安身立命的手段。
谢石虽然把本该属于谢家的功劳都安到了李恪的头上，李暹免不了还是对谢石-
阵夸赞安抚，谢家会做人，他这个作为君王的，自然也得让他们感受到自己这位
君王对他们谢家的信任，让他们觉得他们那么做很值不是。
安抚了谢石和吕岱后，李暹又将目光投到了陆绩的身上，微笑道:“陆绩
说起来你陆家也算是满门]忠烈了,想当年你的父亲陆康先是因前朝灵帝为了铸造铜
人，而大幅加征税赋之时，上表劝谏， 遭宦官诬陷而落罪，幸得刘岱为其求情，才
免于罪责，只以罢官论处。
“后袁术割据自立，因军中缺粮而问你的父亲索要钱粮之时，你的父亲不仅看
出了袁术的叛逆之心，更是不畏强权，不仅与其断了往乾来，而且还整军备战，一
守就是两年，宗族百余人近半死于孙策之手，最终于城陷之后，郁郁而终。”
“现在又有你陆绩为了能够结束这乱世，为了朝廷能够收复江东，为了这天下
能够早日一统，敢于冒着全族被诛的风险，迎朝廷大军进入江东，朕心甚慰。
这个时代讲究的是出师有名，无论是曹操也好，还是刘备也罢，出师之前，甚
至是袁绍，基本上都会寻- -个至少在明面上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可孙家就不一样
了。
孙坚和孙策这父子两，皆靠攻杀朝官，杀戮名士而开创基业，连一-个在明面上
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都不找- -个，就硬打。
特别是孙策，攻入江东之后，对于不臣服于的名士和朝廷官员，手段简单粗暴
，就是靠杀，大肆屠戮那些在江东有着很高威望的名士和朝廷官员，他不被刺杀谁
被刺杀。
许贡就不提了，就比如说这陆绩的父亲陆康，年少的时候就有义烈之名，出任
庐江太守之后，更是赏罚分明，深得人心，一听到庐江陷入了孙策的重重包围之中
，那些休假回家的士兵也都纷纷赶回来，乘夜爬上城头来帮着守城。
这么一个深得人心的太守，孙策直接把他族中上百人给杀了近半，而且类似的
人孙策杀的还不止一个，杀了这么多的在当地很有威望的名士和朝廷官员，别说是
江东这些士族本就极端的排外了，就是不排外，江东百姓也没办法接受孙氏的统治
，想要杀孙策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陆家和孙家的仇，又岂是简简单单的联姻和利益妥协就能够解决的了的，眼前
的这位陆家家主陆绩在临死前仍自称有汉室志士，吴郡陆绩’， 可以说陆家虽然
在孙权的妥协之下，为江东效力，但他直到死的那- -刻，都还不承认自己是孙权的臣子.
他到底是身在吴心在汉，还是只是单纯的想要把孙家赶出江东，或许只有他自
己知道，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是，他陆家即便是在为孙权效力，跟孙权也不是一
条心。
听到李暹对他们父子两和陆家有着如此高的赞誉，陆绩诚惶诚恐，连忙道:
陛下谬赞了，臣和臣的父亲，以及陆家，也只是做了为臣者的分内之事，身为人臣
，自当以死报国。
“况且，这也非是臣一家之功，若无江东百姓的支持，家父又何以能凭-座孤
城坚守两年之久，若无江东百姓对陛下的爱戴，臣便是有心报国，也没办法在一-夜
之间凭空变出六万大军来，更没有能力夺取这建邺城，并等到陛下的援军到来。”
“江东百姓无不盼望着陛下能够收复江东，江东百姓对陛下，对唐军，早就翘.
首以盼，臣也只是借了陛下和大唐的名义，这才能够在短短数日的时间里，招募起
六万大军来，若无陛下和大唐，臣是没有这个勇气敢做这种事情的，更加没有这个
能力。”
好家伙，这些豪门士族的家主还真就是没有-个简单的，李暹脸上的笑容始终
保持不变，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陆绩的这番话，表面上听起来只是一些谦逊和奉承的话，可言语之中却是在不
断的想要淡化陆家在此事之中的存在感，试图让人忽略他陆家和其他三大家族在短
短数日的时间里就能够在这江东招募出六万兵马的事实——
个士族门阀，还是在江东这样-一个尚未开发的，历来都近乎处于地方士族豪
强自治的这么一片蛮荒地界上，只不过区区四个家族，就能够在短短的数日内，招
募出六万兵马来。
别管这些人战力如何，也别管这些百姓到底是真的因为大唐的威望聚集起来的
，还是因为这些士族豪绅在当地的威望而聚集起来的，就凭这些士族豪绅能够在这
里有着如此强大的号召力，能够在短时间内招募出这些人来，对于朝廷的掌权者来
说，就是一个忌讳。
理论上来说，现在正是陆绩等人邀功的时候，可他却在这种时候能够有着如此
清醒的认知，并且将这些功劳全都推给自己这位大唐皇帝陛下的身上，不仅不会再
受到自己的猜忌，反倒还讨好了自己。
虽然明知道陆绩这不过就是担心江东的这几大家族会因为这件事而受到猜忌,
从而用了这么一招以退为进的法子，可他这话还真就让人无法不对他产生一些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