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冲到天灵盖的怒火被一句道歉按头掐灭，脱口而出的脏话被消了音，只做出口型。
班上的气氛此刻凝重得骇人，姚景媛走进教室，在怪异氛围下扯出一抹微笑，实际在看到后座正面面相觑的两人时，内心一万句脏话不重复写成文章。
县城共两所高中，复读班开设在县一中校园内，每年大概五个班，在实验楼最顶层，和其他高中生教学楼隔了整个操场，也差不多半个校园。
但今天开学，消息跨过操场，在整个学校飞速传播。
“哎，你听说没，白会长和三中校霸在复读班坐同桌，刚见面就差点打起来！”
“怎么可能，白会长成绩那么好，怎么去复读？”
“就是啊，就算去复读，他俩一个学文一个学理，怎么可能会坐同桌？”
“真的，我姐和他俩一个班，刚发消息告诉我的！”
食堂是八卦流通的好场所，经过午饭和晚饭两次信息大扩散，等晚自习下课，所有一中的学生都知道了。
一中前学生会会长，连续三年稳占年级第一的白三七学长高考失误去复读了，还转读了文科，然后和三中无恶不作的校霸严壹成了同桌，两人见面就剑拔弩张的，如果不是老师正好来了，马上就会打起来……
林子坊大大咧咧揽住白三七的肩膀，两个人站在路边的烧烤摊等宵夜，身后绿化带外的车辆来来往往，声音呼啸而过，不停歇。
“谁跟你说的？”
“还用谁特意和我说？你上路边听一耳朵，但凡穿了咱校服的，哪个不是在聊这！”
烧烤的味道实在诱人，白三七感觉肚子在叫，能从食物中分出注意力听林子坊在耳边叨叨，已经非常考验意志力了，倒是给足了这个发小面子。
“瞎说，今儿一天过得非常平静，除了吃饭他就没醒过，连他长啥样我都没看清。”
到嘴的烤串简直是一天的治愈，学校里的饭菜难吃到即使隔了十年，再闻了味儿，肠胃都在翻滚叫嚣着拒绝。
“但讲真，你还是回理科班读吧，复读还换科算怎么回事儿？”
林子坊看白三七眼神直勾勾地盯住自己手里的小酥肉，又看了看他打包盒里，没点这个，翻了个白眼，但还是伸手把签子递给了他。
白三七左手打包盒，右手羊肉串，没手接，直接张嘴咬，叼了一个下来，嚼吧嚼吧，感觉烤得过了，口感有点硬，咽进肚子里，对林子坊道谢，继续吃自己的羊肉串。
林子坊叹了口气，无奈，却又习以为常，将剩下的一块自己吃了，含糊不清地继续念叨。
“你要坚定读文也行，那你就跟老师说调个位置，严壹那家伙脾气臭着呢，你老老实实，他也找茬儿弄你，你这小身板儿的，还真扛不住。”
“我一八五，比你还高呢，什么小身板儿！”
“滚，你那是穿了鞋一八五，老子是净身高一八四，充其量咱俩一般儿高。”
到了岔路口，两人就不顺路了，白三七叼着串烤鱿鱼，伸手顺走了林子坊书包侧兜的可乐，摆摆手，右转走了。
林子坊瞪大眼睛，在路口跳脚骂他，“你个猪，再吃也赶不上人家一九二的！”
严壹站在路口，看前面的人骂骂咧咧直走，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烤串。
刚才那小孩儿嘴里的烤鱿鱼看上去好好吃的样子，为什么自己没点呢？
眉头皱得死死的，他盯住自己的打包盒，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里面不剩啥了，看了半天也的确没看见哪怕一根鱿鱼丝。泄气似的松开眉头，他皱皱鼻子，张嘴咬下一块右手签子上的小酥肉，烤得刚刚好，嘴里嚼吧着，随即路口右转。
回到家，白三七打开手机上一个粉粉的APP，查看有没有“ONE”的直播。
ONE是白三七在暑假旅行途中偶然知道的一位主播，当时坐在去拉萨的火车上，旅途很漫长，自己有些昏昏欲睡，靠着车窗睡得迷糊，是被身边女生的笑声吵醒的。女生说了对不起，然后紧紧盯着手机，努力压抑笑声，可肩膀不停颤动的模样，让白三七不住侧目，女生在看直播，自己侧目看了半天，画面一直没变。粉嫩猫咪背景下，一个男人没露出脸，身体窝在转椅里，十指交叉放在肚子上，动也不动，似乎睡着了，可女生戴着耳机笑到颤抖的样子，让白三七只能怀疑，这人在直播讲相声……
偷偷瞄到左上角主播的名字，白三七好奇地在同一个APP中搜索了他的名字，结果显示主播正在直播，点进去，是低沉慵懒的声线，慢悠悠的语速正分享生活趣事。
“你们敢信，我因为在公交上睡迷糊了，下错站，进错校门，在校园迷路，好不容易找到另一个出口，又看错时间，悠闲地多看了场篮球赛，结果等我回神，考试已经开始半小时了，我就这么错过了高考。”
“只考了三科，成绩出来，刚刚好，比让我迷路的那个学校，多了三分，新学期开学，学校录取学生的最低分，和我一模一样。”
白三七忍不住笑出声，人生处处是巧合，但这件事也的确够好笑的，特别是当对方以一种极富节奏，慢条斯理，平静如水，几乎快要睡着般的语气讲述，更是奇妙。
结束后，他点了关注。
ONE的直播时间不定，也不提前通知，能不能看到，随缘，白三七一次都没赶上过，想必这缘分是浅薄了。
投稿栏里还是只有一则五分钟的视频，没有直播，白三七正准备退出，突然看到一则消息推送，“你关注的ONE正在直播”，头像后也出现了“直播中”的字样。
白三七挑眉，点进直播间。
还是一模一样的背景，今天的灯光有点昏黄，但主播却不是懒洋洋，语气里带着笑意。
“今晚打游戏，大家一起来组队啊。”
然后直播界面成了游戏界面，主播的画面缩成一个小方框，放在了右下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