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丰收摸了摸脑袋，心里也没个谱儿，就试探着探了探沈依雯的口风。
“雯丫啊，上头的意思是……让咱们先弄这个青菜？然后再搞那个温室大棚？”
“虽说批文是一起下来的，但我看这意思，还是屋里种青菜比较看重。”
沈依雯一点头，“那咱们就先弄这个！不过屋子里光照不好……咱们能种的不多，得挑选那些不需要阳光，喜阴凉的植物。”
见她答得上来，钱丰收就心安了，马上说：“我倒是知道一个，韭菜，这东西在阴凉的地方长势比较好。”
沈依雯补充：“另外还有香菜，菠菜，葱姜，木耳菜，油菜这些，也可以。都是耐阴的，但室内温度必须把控。”
比如香菜，保持零上17到20度的气温环境，即使不接受阳光也能够生长的很好。
另外蔬菜种类不同，适宜的温度也不同。再一联想后续的浇水，施肥……麻烦事还有不少。
但首先还有一大难关。
“种子怎么办？”
沈依雯有不少种子，可拿不出来呀，实在不方便。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守着宝山的乞丐，金山银矿摆在那儿，却不能明目张胆的拿出来使用。
钱丰收还在那儿愣着呢。
他发现提起种地，这雯丫头说的头头是道，可……这孩子从前好吃懒做，从来不出工，从来不下地，她不是不懂这个吗，到底啥时候学来的？
钱丰收是真懵，暗暗感慨她深藏不露，就突然被种子问题砸了个正着。
“对啊！”
钱丰收一拍大腿。
“完了，刚才忘问了，咱们大队的种子主要是苞米、地瓜，还有麦子。”
“蔬菜种子没多少，这恐怕还得麻烦人家韩主任！”
钱丰收嘀嘀咕咕，另一头，韩主任“阿嚏”一声。
猛地打了个喷嚏。
“一想二骂三念叨……”
韩主任错了搓鼻子，刚打一个喷嚏，肯定他媳妇想他了，走了，回家！
……
等来到卫生所。
沈依雯才刚从牛车上跳下来，就看见余采霞正捂着嘴，趴在余老大媳妇的肩膀上痛哭。
旁边向南也眼眶通红，正耷拉着脑袋。而他大哥沈向东背着这边，正用拳头咣咣捶墙，一脸悲愤。
沈依雯心里发紧。
“怎么了？”
她提心吊胆，难道向西那孩子又出什么事了？
“雯姐……”向南一开口，一串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同志，同志，谢谢您啊，这可真是多亏您了！”
沈依雯又是一愣，抬头一看，是成隽？旁边是卫生所的那个男大夫。
沈依雯小手粗糙，手背上长满了冻干的裂纹，手指甲附近也全是倒刺。
她用这只粗糙的小手帮向南擦了擦眼泪，小声询问：“先别哭了，没事的，冷静冷静，到底怎么了？”
向南哽咽着：“我老弟……”嘴一瘪，差点又哭出声。“我老弟刚刚醒了。”
醒？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这时成隽那边说：“不客气，不过那孩子应该是创伤后遗症，需要仔细看护。他刚做完手术，尽量避免他发作，不然有碍伤口恢复。”
卫生所的大夫一阵欷歔：“同志，刚刚没来得及问，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您……您难道也是个大夫？”
可就算是大夫，又怎么会随身带着那种东西？难道只是凑巧而已？
成隽回答：“恰好看过一两本医术。我身体不太好，就向人学习了一些。”
这时成隽看见沈依雯，他轻点了一下头。
沈依雯眼光转了转，才一皱眉，悄悄凑过来。
“怎么回事呀？”
她小小声的。
“刚才听你说向西……难道？”
成隽轻叹。
这事也真巧。
成隽一进公社，就忙着采买东西。事先和沈依雯约好，在卫生所汇合。结果他到时……
当时余采霞，余老大媳妇，四房的大儿子沈向东，还有老二向南，几人正在病房里，守着沈向西。
向西那孩子术后昏迷了许久，大夫不乐观，这孩子头上有伤，人脑构造又极其复杂。怕这孩子醒不过来，担心变成一个植物人。
但孩子突然睁眼了。
余采霞是第一个发现的。
“向西！？”
余采霞一激动，就握住向西的手。
可向西脸色煞白，眼神里全是惊恐，浑身直哆嗦，嘴唇都紫了。
他一只手打着石膏，身上各种伤，术后缝了许多针，却好像一点都不疼。
小小的孩子瘦骨棱棱，努力蜷缩起来，抱住他自己的脑袋，光顾着发抖，却一声都没吭。
余采霞一看见，就觉得事儿不对。
“向西，是娘啊，我是娘啊！”
她唤着那孩子，她大儿子沈向东也一脸紧张，扯开了大嗓门，喊来大夫和护士。
谁知，本来病房里只有四房这一家子，余老大媳妇，那也是个亲戚，是孩子们的大舅妈，平时对向西也不错。
这些都是熟人，向西都认得。
可一看见大夫护士，全是生面孔，那孩子就闹腾起来了。
疯了似的，从病床上摔下来，惊恐地想要逃，正好撞在成隽身上。
成隽给他打了一支镇定剂，这才算安静。
而这东西比较罕见，卫生所没这个，这才有了大夫的道谢。
……
“……挨千刀的！混账！”
沈依雯咬着牙，自己攥住了手心。
从那孩子的反应来看，之前……那都不能想。
一旦往深了想，但凡是个思想正常，三观正常的普通人，都得受不了，都得同情那孩子的遭遇。
得是被折磨成什么样，才让人家一个好好的孩子，变成了现在这模样！
沈依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突然，
“手。”
“嗯？”
沈依雯一怔，当她仰起头，就见成隽垂眸平和地注视她。
“把手伸出来。”
她不明就里，但还是照做了。
一颗老式冰糖轻轻放在她手心。
她又是一怔。
成隽轻眨了一下眼。
“研究表明，糖分可以可以刺激大脑释放脑内啡肽，而脑内啡肽可以调节情绪。你现在需要舒缓心情。”
沈依雯愣了几秒，才徐徐用那只粗糙的小手，包裹住手心里这颗老式冰糖。
像冰晶白雾。
这颗糖不用吃，就已经甜进她心里，暖了整颗心。
“成隽。”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