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个沙哑的嗓音从后头响起。
沈依雯愣了好半天，回头一看才发现，这人竟然是沈二珍。
自从刘雁子被派出所拘役后，这沈二珍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俩人都是生活在沈家，可沈依雯愣是一回也没再看见过她。
而现在，就见沈二珍比起前些天消瘦了许多，那脸色已经蜡黄了，眼底挂着深深的黑眼圈。
本该清丽秀气的一张脸，此刻正哭得梨花带雨，但也显出几分精神不济的憔悴来。
小干事皱了皱眉：“这位是？”
沈依雯道：“沈玉姗的妹妹，沈二珍。”
小干事又再度皱了皱眉。
“是这样啊……这个沈玉姗的判决结果暂时还不清楚，但从我们所掌握到的资料来看，不论她是处于主观，还是出于客观，她都是一个帮凶，并且对受害者进行了加害事实！”
“所以，你的意思是……”
沈二珍的泪水扑簌簌地往下落，她一副受到极大冲击的模样，带着几分难以置信，还怀揣着几分不愿认命死心的情绪。
但小干事却无情地戳破了她的妄想。
“等这桩官司审理完毕，那个沈玉姗至少也得五年起步，就算情况好一些，也必须得下放劳改重新再教育。”
轰地一下，沈二珍脑海一片空白，她仰着脸，整个人向后倒去。
今儿一大早，三叔沈运河就去河边挑水了，这会儿是刚从外面回来。
他看见这一幕，皱了一下眉，连忙接住沈二珍。但沈运河眼底闪过了一片复杂之色。
等沈二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
“爹，爹……”
沈二珍哭得泣不成声，她一把抓住了沈运河的手。
“爹，你就不能帮帮我大姐吗？就不能帮她向奶奶求求情吗？”
沈运河依然是那副阴沉沉的模样，披头散发，胡子拉碴，邋里邋遢。
可听见了这话，他浓眉紧拧。
“二珍，你有没有想过，就算这次不追究你大姐，可是往后呢？”
沈二珍一愣。
沈运河的模样状似冷漠，但其实这些事，他早就已经想过了，并且已经有所决断了。
“她胆子太大，她如果脑子好使也就罢了，可偏偏她脑子不好使，闯起祸来也没轻没重。”
“这种事情不是头一回，她以前也经常和人干架。你奶的意思是利用这事让她长个教训，省得她往后再犯下其他更大的错误。”
而沈运河自己也是这么想的。虽然他和刘雁子没什么感情，但这几个孩子……毕竟是他自己的孩子。
他和老太太，不是偏心四房，只是考虑得更加深远。
但——
“爹！！”
沈二珍不敢置信，她不禁提高了声量怒吼道：“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一旦背上了这种污点，我大姐往后还怎么做人？”
“谁家愿意娶个有过前科坐过牢的媳妇？她这辈子算是毁了。一旦坐牢，她这辈子，可就全都毁了啊！！”
沈运河拧眉看着沈二珍，但沈二珍只从她爹脸上看见无尽的冷漠。
她身子一抖，再次泣不成声，哭出了许多的心酸和委屈。
她真是太心寒了。
从小就是这样，她爹娘感情不好，平时爹在家里，很少管事，除非是娘太过分了。
而每当她爹管事时，总是和她娘吵架，她们三房很少有过消停的时候。
年幼时她娘刘雁子重男轻女，有了什么好吃的，全是先给她大哥沈玉文，那时候沈玉文年纪也小，也不懂事，看见吃的就跟没了命一样。
是她大姐，是沈玉姗，从外面抢回东西来，分她一半，一口一个“二珍快吃，别让娘发现了，不然娘又该拿去给咱哥了。”
所以在整个三房，整个沈家，沈二珍和她大姐的关系最好，她大姐一出事，她比谁都急。
她有点小聪明，这些年也尽力护着她大姐。可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不是她那点小聪明就能轻松解决的。
沈二珍捂着嘴，哭得不能自已，而沈运河紧拧着眉。
他一个中年老男人，从未哄过谁，如今见闺女哭成这样，有心想张开，但嘴巴开开合合，半晌，又只能咽下，实在是口笨舌拙。
当沈运河闷着脸起身离去，沈二珍也哭够了，她抹了一把脸，可攥紧了手心，眼底闪出了几分坚决冷漠来。
“你们都没长心。”
“就这么把我大姐推进火坑里！”
沈二珍咬着牙，双目通红，瞳孔深处，也好似溢出了几分猩红来。
……
“听说今天有人去你家闹事？”
像往常一样，沈依雯来到成隽这边，和成隽坐在一起商量温室搭建的事情。
成隽一件白衬衣，外面裹着一条厚厚的军大衣，那军大衣是崭新的，在这个灰扑扑的年代里很是少见。
沈依雯面前摆着几张纸，她正攥着根铅笔，在纸张上写写画画。
“嗯啊，那个董翠娥的丈夫，王大凤把他找过来了，真搞不懂他们到底咋回事，怎么就这么喜欢找我麻烦。”
她随口回答一句，一提还真是气得要死。
呸！烦死人了！
拜今早那件事所赐，她这一整天心情都不顺。
成隽失笑，剥开一颗巧克力，推进她粉嫩的嘴唇中。
沈依雯扬了扬眉，然后含着巧克力，冲成隽龇了一下牙。
成隽笑问：“我这算借花献佛吗？”
这巧克力本是沈依雯拿给他的，如今却再次被他投喂给沈依雯。
沈依雯眉眼一扬，然后笑得眼眸弯弯：“唔，我想想，算！？”
成隽失笑。
成隽家中很干净，收拾的纤尘不染，他似乎是个很爱干净的男人，桌椅归置的井井有条，东西也都摆放的整整齐齐。
沈依雯整理好手边的纸张，她打算抽空去公社一趟，一是得找那些工厂问问情况，看看用来建造温室大棚的塑料薄膜能不能生产出来，二则是老太太徐大枝的水肿病，那几乎都要成了她的心头病。
她必须得尽快拿点营养品出来，但总不能凭空把那些东西“变”出来吧，所以外出正适合为她打掩护。
想清楚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后，沈依雯就立即执行了。
她本来是想一个人出去的，谁知成隽一听她要走，就跟了上来：“等等，我和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