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衰老的扫地人，他的眼睛逐渐变得明亮，诉说的言语不曾停下，身体却逐渐挺直。
“一切都过得那么快，就好像依旧在眼前。”
彭嘉手握着唐女递给他的小包，感觉自己在倾听一个悠久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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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尽时，此恨绵绵无绝期。
陆清语有梦，长安城烟尘遮天，千万兵马向西行，贼兵自西入长安，男杀女掠，好一个人间地狱！
“妙音，可是做噩梦了？”
陆清语睁开皓月般的双眼，又摄走沈提迦的神魂。陆清语躺在沈提迦的膝盖上，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结婚了。
“安禄山不会真的造反了吧？”
“不会，圣上已经辟谣了。”
按理说，皇帝说的话，就不会有假，可是这一场噩梦，让她无法安心下来。陆清语抱住沈提迦的脖子，爱慕地亲吻，留下脸上的铅华。
“好想。”
“不可。”
沈提迦轻声拒绝，用手抚摸她稚嫩的脸颊。
“我们虽然时常混在一起，可是这也是悄悄地，男女授受不亲，不可以被人发现，还不能做那种事情，我们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亲的。”
“听闻你调到御林军去了，万一有什么变故，待在圣上的身边，岂不是最安全。”
沈提迦只是笑笑，并不言语。他们靠在曲江池边的一棵柳树上，柳树根深枝茂，在七里绿林中最为壮美。唐玄宗一年三次，在曲江池与群臣宴饮。曲江宴又称采花宴，樱桃初熟，大大小小的桌子上都必须摆放一样樱桃。来游曲江的人，或者泛舟曲江池，活着参加曲江大会，好不热闹。
“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你猜猜是什么？”
陆清语揪住沈提迦的胡子，让他难堪。
“不猜不猜，快给我。”
沈提迦的胡子才长出没多久，就被陆清语揪了下来。
“不好！”
“你还想不想要了？想不想要了？”
陆清语只好老实许多，躺在月光春色下。
“我猜……你给我的礼物是茉莉花的种子？”
“不。”
“那么是水仙？夜笳？樱花？”
陆清语见一猜不中，就耍赖一样，一个个地把所知道的花都说了出来，沈提迦的脸色越来越不好。
“你这样猜下去，可是一辈子都猜不中的。”
“不，猜一辈子还是能猜中的，所以你投不投降？”
陆清语的脸贴在沈提迦的脖子上，让他双手不住颤抖。
“好了好了，我从东市上淘来一块琥珀，这里面有一个植物，我不认识，不知道你晓不晓得。”
“哇，好漂亮，这还真是罕见呢。”
陆清语捧着一个晶莹的琥珀，里面有一个白色的花朵。
“花商尚且不认识，我是从珠宝商人那里买到的。”
两人在柳树下牵手，相吻，在这片茂密的林子里，林子外一片欢声笑语。
而美好的时光不过是记忆里的一粒尘埃，所有的过去都变成泪水，将会永远沉淀在我们的人生里，无论喜悲，我们永远痛哭流涕。
“安禄山反了！要清君侧！”
这个声响震天动地，还没有传进皇宫，就有人从长安逃离。
“混账！这群胆小如鼠的臣子居然都不来上朝了！不就是洛阳被攻破了吗！我们还有潼关！潼关有高仙之和他的二十万大军！贼人一步也不可踏过！”
李隆基龙颜大怒，他对安禄山那么宠信，他怎敢？他竟敢？对我李家王朝造反！
沈提迦作为御林军的一员，骑上红马，身穿铁甲，头戴红缨，腰挟长剑。沈提迦英俊神武，却再没有机会离开军营。
“圣上有令，御林军随时待命。”
说是待命，真实的意思是防止他们逃跑，进而防止大臣逃跑，可是该跑的总会跑的，想拦也拦不住。
“沈郎，休要拦我！三年同僚之情！”
“违抗军令，当斩！”
宝剑出鞘，刀光剑影，一阵血肉横飞。
“沈提迦！你！无情无义之徒！”
安禄山起兵月余，所过州县，望风而向，鼓声震天，大破洛阳。高仙芝即死，哥舒翰出帅，受伏灵宝。潼关已失，长安无险可守。
“沈侍郎，干得好。不日陛下将御驾亲征，平定叛军指日可待！”
“吾皇万岁。”
怎么可能指日可待呢？假如平叛如此容易，怎么会数月不平息，还被打到长安来。况且圣上年高，长安承平已久，不知能否得胜。
不过第二天，沈提迦就随军出城，只是用眼睛估计，拥护玄宗的军队不过数千人，怎么对付十万敌军。一个不好的念头出现在沈提迦的脑中，皇上要跑，要抛弃长安城！我的妙音还在城里，圣上你怎么可以这么做！圣上啊！该死的杨国忠！要是他死了，安禄山就不会杀进长安了吧！他起兵就是为了清君侧，杨国忠死了长安就不会遭难了！
沈提迦骑着马，远远跟着龙驾，望着那个明黄色的车架，心中出现一阵阵怒火。我的妙音！妙音还在城里啊！妙音你快跑！休要等我！我一定要杀了杨国忠这个奸臣！就算这是逼宫，应该不会只有我一个人这么想，还有我身边的人，他们都是我的兄弟。长安父老，我沈提迦为民清君侧！
沈提迦离长安越来越远，心中越来越慌乱，一直走到一个光秃秃的土坡。
“杨国忠，我们是外国使者，怎么会没有烧饼吃？没有吃的怎么活啊？”“不走了！不走了！回吐蕃去！”
杨国忠被一群吐蕃人围在里面，带着他那几个跟班。杨国忠可不肯放他们回去，那样皇帝出逃的消息也会被传出去的。
我朝内乱，吐蕃人必生异心，不如一起除掉。沈提迦一念既生，怎么都压不下去了。
“杨国忠与胡虏谋反！我等执而杀之！”
沈提迦藏在人群里，一声呼号，众御林军积攒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
“杨贼奸佞，祸国殃民！”
“冷静！冷静！我乃国相！”
吐蕃人在杨国忠外围，被一举杀尽，杨国忠大骇而逃。
“给我下来，我要马。”
“杨相！你！”
杨国忠一把拽下吴老御医，踏蹬上马，沈提迦等人在身后紧紧相追。
“莫要追我！快停下！我对天发誓，不追责你们！”
“狗贼！纳命来！”
沈提迦一马当先，长枪将杨国忠戳穿，把杨国忠肥胖的身体挑起来。
“小子……”
“奸佞已死！安禄山没有理由清君侧了！”
沈提迦把安禄山的身体插在土墙上，同僚们一拥而上，一人一刀，把杨国忠切得粉碎，千刀万剐。
这样就行了吗？不……
沈提迦最大的期盼也落空了，安禄山的清君侧不过是个借口。长安还是失陷了，沈提迦也死在范阳之战里，一直到死都带着对叛军的恨意。
得闻叛军入城，陆家的仆人早已跑光。
“阿音，快些走吧，城南还没有贼人。”
“春奴，我要是走了，沈郎去何处找我呢？”
陆清语多做揣摩，还是和春奴换上了布衣，蒙上了面容。
“我家阿音这么俏，可千万不能落到贼人手里。”
春奴陪伴陆清语从小到大，亲如母亲。
两人往南城门跑，街头到处都是破箩筐和烂布头。陆清语低着头，一只手抓着春奴的胳膊。
“等到我们出了南门，阿音啊，我们就去南京找老爷。”
“早晚，我会和沈郎再相见的。”
街上一群群的百姓往南城跑，只有穿得破破烂烂的乞丐还在地上躺着。忽然有人大叫：“贼兵来了！贼兵来了！”众人一下子快跑起来，陆清语和春奴两个女人被挤得七零八乱。
“阿音！向南！”
陆清语挤在人群里，和春奴失散。
“向南出城！”
陆清语和众人一起向南城涌过去，到了南城才发现官兵早就跑了。城上的旗子已经换了，城门的甬道里，贼兵正在纵马。试图冲过去的人都被乱刀砍死，聚在门前的人也被贼兵喝散。
“冲关者杀，拦道者死！”
陆清语不能够出城了，只有往家里走，可是贼兵四处掳掠百姓，陆清语不敢回到宅子里，那里离皇城太近，必定要遭抢掠。
“生如脂玉之光洁，死如白灰之纯净。”
陆清语径投曲江池而死，贼兵放火烧城，长安付之一炬。
“所以，沈提迦，这就是你的故事吗？”
彭嘉看着眼前这个老人，他渐渐发觉了老人的异常，老人的魂魄并不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