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1嵯峨的选择
黎自然答应了蒋琳的要求，于是三人便离开了当铺店，前往了婆山镇的一家勾吴菜馆子里。
三人入座后，蒋琳将菜单推给嵯狗狗，同时也让店小二去问嵯峨而不是问她，毕竟她的本意并不是为了来这里吃饭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嵯狗狗身上。
同样，黎的本意也不是来吃饭，她是因为蒋琳才跟过来的。
但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在黎看着拿筷子挑花生米吃着的蒋琳，准备问问这个女孩来到这幅画之前的事情时。
一个不速之客，走到了三人所在的餐桌前。“四方桌，尚缺一人。”
“不知在下，是否可以和你们同桌?”
蒋琳抬头一看，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中年文弱书生，出现在了她的眼前这不是夕吗?
装成这样干嘛?而且看起来之前还一直在关注着她，不然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来到了这里。
倒是黎，看到这说书人后，不由得轻叹道:“霍稀客啊。”“你认得我?”夕的红瞳瞧了对方一眼。
“焯园之主，煮伞先生，这婆山镇，谁人不知?您这位说书先生，继承了那位大商的园子，可不就是婆山镇的老天爷嘛。”黎说道，声音听起来有点讥讽的味道。
夕:“”
夕坐了下来，右手合着长袖放在桌上，看向一脸惜逼的蒋琳。“这位姑娘似乎是位新面孔，真是稀客。”
“这婆山镇，已经数年没有外来者进入了。”
看到装成中年说书人的夕一本正经的跟她胡说八道，导致蒋琳差点笑出声来
“没错，我是最近来到这座小镇的。”
“不知先生是?”既然不清楚夕在打什么算盘，那蒋琳也只好跟她演戏了。当然，真实情况是夕根本不知道蒋琳知道她是中年说书人。
“这里的一位以说书为生的不得志书生罢了。”夕朝蒋琳拱手道，姿势极为正经。
“虽然有些恬不知耻，但姑娘可以称呼我为‘煮伞居士’，当然也可以叫我说书人。”
只是话音一落，黎的讥讽声又出现了。
“先生自谦了，平日里先生给大家说书解闷，仅收取众人象征性的茶水钱，婆山镇的镇民都很钦佩先生。”
“只是这一个多月来，先生都未再出现在镇子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咳咳”夕右手握住茶杯，抬手喝茶，同时掩饰道。
“最近几日，疾病缠身，因此都在家中休养。”“没让佣人告诉大家，是我的错，让大家担心了。”“是吗?”黎挑了挑眉。
“没想到，先生您居然也会像普通人一样生病感冒啊真是稀奇。”
“更何况，正常来说，疾病缠身一个月可看先生脸上的气色却非常红润，脸上丝亳没有病气”
黎说到这里后，也就闭上了嘴，给人—种意味深长的感觉。
而听到这些的蒋琳也在仔细的打呈着装成说书人的夕，导致夕一直举着茶杯放在唇边就没离开过。
被蒋琳的眼晴看的有些受不了的夕，最后还是放下了茶杯。“小姑娘，你为何一直盯着老夫的脸看?”夕满脸正经道。
看的蒋琳真的忍不住快笑出来了，完全没想到这个性格率直冷、有些三无的夕，私底下的性格居然如此可爱。
“因为，我总觉得先生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哦?”夕好奇道。
“像谁?”
“嗯先生的眼晴是红色的，也有尖耳朵，总感觉和我的一位姐姐很像。”蒋琳笑嘻嘻道。
“姐姐?”夕故作惊讶道，实际上内心早就翻天覆地了。难不成这小小琳已经看穿她是谁了?
“姑娘真是说笑了，我早已是而立之年，又身为男儿身，怎能与姑娘你的姐姐相比?”
“真的吗?”蒋琳故意道。
她继续一脸笑眯眯的盯着夕的脸看，直到对方实在撑不住时，端着菜的店小二也终于来了。
而蒋琳也移开了视线，夕也从衣服内侧里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同时笑着跟众人道:
“年纪大了，身体受不了热，一时出汗过多。”“希望各位姑娘，不要介意，多多包涵。”
听的蒋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同时对店小二上菜的速度之快有些无语。老鸭汤、炖生敲、烤方酥肉、羊方藏鱼、水品肴蹄、清炖蟹粉狮子头，等等等等，这些菜怎么可能不到十分钟就能上完啊!
不过无论是嵯峨，还是黎，似乎都不把这当回事，而是拿起筷子和碗吃了起来。
看来这两人已经习惯了这里的规则。
嵯峨吃的很快，短短一会，两大碗饭就进了她的肚子。
她看蒋琳吃的很少，想到对方才是请客的，于是不由得问了起来。虽然本该问出的话，一说出来，就变成了其他话了。
“蒋施主，不知你是外面的哪里人?”
“嗯?”握着筷子的蒋琳，瞧了嵯峨—眼。
“是这样的。”嵯峨将脸上的几粒米粒吃干净后，继续说了起来。“小僧自从来到这方天地后，已经有三四年没有离开过了。”“也不知，外面最近变得如何，所以小僧想问问施主。”“喔。”蒋琳应道，而黎也看了下她，似乎也非常好奇。“嵯峨大师是哪里人?东国人吧?”她问道。
“是的，在下是东国的云游僧，也去过大炎，正是在大炎的国土内，不小心入了此番天地。”嵯峨应道。
“东国和大炎啊”蒋琳摸了摸脑瓜子，露出了无奈的脸色。
“这可真糟糕，我前段时间一直来往于乌萨斯、卡西米尔和维多利亚等国，但大炎和东国，我确实没有去过。”
“因此也不清楚那里的情况如何。”
“是这样啊”嵯狗狗的脸色难掩失落，不过仅仅只过了一会，她脸上的神色又再度活跃了起来。
“说起来，蒋施主明明年岁看起来比小僧大不了多少。”嵯峨笑逐颜开道。
“没想到居然已经去了那么多国家，见过那么多他国的景色，不得不说，小
僧还真是羡慕啊。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这世上各国其实都没什么两样，富人的天堂，穷人的
地狱。”
蒋琳将她在乌萨斯和叙拉古、莱塔尼亚诸国的见闻跟嵯峨、黎和夕说了一遍
夕-言不发，黎轻轻叹气,而嵯峨则是怒目圆睁。
但紧接着，嵯峨的表情也失落了起来。
“唉，原来不仅东国和大炎，外面的其他国家也没什么两样啊.””
“大师怎么了?”蒋琳问道，语气充满了关心。
惹得夕不禁侧目对她，心想你这家伙怎么对一个第-次认识的人如此.上心?
“脸色看起来如此落寞，内心若有苦闷，可以跟我说的。”蒋琳一边说着,
一边抚摸起 了嵯峨的肩膀。
让嵯狗狗对她的好感大增，到是那中年说书人的脸色似乎有些差。
“谢谢蒋施主的安慰。”嵯峨心情好点，于是接着道。
“也请蒋施主不要喊我大师了，小僧当不得这个称呼。”
嵯狗狗笑着摸了摸脑袋，秋田犬式的耳朵动了动。
看的蒋琳心痒痒，忍不住上手撸了一把。
“蒋施主?”
撸的嵯狗狗都有点脸红了，而那位说书人的脸色也更难看了——
时间，桌上发出了敲打声，是说书人拿着扇子拍的。
“不知，嵯峨大师为何说自己当不得这个称呼?”说书人脸色僵硬的问道,
而蒋琳也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手。
“因为小僧并非真的僧侣，只是被寺院收养而已。”耳朵酥麻的感觉消失后
，嵯峨的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唉，就像蒋施主说的西方诸国的情况，其实大炎和东国又能好到哪里去。”嵯峨叹气道.
“离开庙里后，小僧才发现，世间原是这般坎坷不平。”
“小僧也曾义愤填膺，出手收拾过几个夺人钱财的蟊贼，也除掉过一些压榨村民的村霸恶霸。”
“然而，世道如此变化莫测，明明小僧替那些村民惩罚了那些欺压他们的恶霸，但村民们不仅没有感谢小僧，反而怒骂小僧害死了他们的性命。”
“很多时候，小僧甚至不知自己该为何而挥刀”说道这里，嵯狗狗低下了头，萌萌的狗耳朵也扒拉了下来，煞是可爱。
看的蒋琳又想搀了。
“小僧经常没有头绪，不明白那些村民的愤怒。”“不像这里。”嵯峨抬头，看了眼周围。
“此处没有天灾所扰，各界生灵，都遵循着自己的规矩，自成方圆，妙不可言，小僧留在这里，未尝没有图个安心的意思。”
“但水中月，终究只是水中月罢了。”当铺老板娘黎搭言道。
“不过我没想到大师居然还有这种过去，如果曾经的我和我的家人能遇见大师这等肯为穷苦人家出手帮助的人的话说不定”
“哦?”蒋琳有些诧异的看了眼黎。
没想到这老板娘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不知道，老板娘的事情是?”
黎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夕，接着道:
“我小时候住在大炎东南的一个小村镇里。”
“村子没有那些古怪的移动地块，农田和瓦舍肆意生长，建在哪儿算哪儿，像油菜花一样”
“虽然家境贫寒，但日子也还算过的朴实快乐。”“然而某一天，这个小小的村镇遭遇了天灾”“天灾没有毁掉这座小镇，但污染了这里的水源。”
“大人们想向附近的城邦救援，但只有镇子里的有钱人才有离开镇子前往荒野上的工具。”
“那些人离开了镇子，但又全部杳无音讯。”嵯峨脸色一变:“你们被抛弃了?”
“没错。”黎无奈的笑道。
“那些人，还有城邦里的官员，抛弃了我们。”
“大家都没有吃的，曾经亲密无间的邻里变得少言寡语，一起玩耍的哥哥姐姐，为了半块发霉的烧饼，就用尖锐的石子互相殴打，甚至弄出人命”
“我为了活下去，也努力过了，去找浆果，找小动物，去抓河里的鳞兽。”“有好几次险些因为抓鳞兽而溺死在河里，也几次因为饥饿而失去意识.…”“直到有一天啊，也许我身边的至亲突然意识到，这个瘦削的小丫头最后的用处，就是为他们省下一些口粮时”
黎停下了说话，而嵯峨早就义愤填鹰了。夕则依然沉默不语。
“这世道，这世道!”嵯峨大声怒吼，但声音还是慢慢小了起来。“这世道看不破，斩不断啊”
看到满脸沮丧的嵯峨，蒋琳搭话道。“大师看起来，心中迷茫很重?”“是的….”嵯峨苦闷道。
“小僧心中有太多疑惑，但小僧至少明白一点，有些答案，必须小僧自己去寻找，有些念头，必须小僧自己想通透。”
“但话是如此，如何寻找，如何想透，小僧真是一筹莫展。”“迷茫啊”蒋琳也轻轻叹气道，一时之间有些感慨。
“对于世间的坎坷不平，成熟的人会说，你应当学会和解，理解自己无法解决一切，然后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圆滑的人会说，你应当顺应潮流，反抗多么苦痛，不如加入其中。”“愤怒的人会说，你应当勇往直前，永远不要放弃，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胆小的人会说，你应当归隐山林，回到自己的寺庙，忘记那些纷扰。”“嵯峨大师。”蒋琳看向有些呆呆的嵯峨，而黎和说书人也表情一动。“大师，你会如何选?”
“小僧我”
嵯峨回想起刚才听到黎过去的事情时，内心那冲起的怒火。“我选择做愤怒的人。”嵯峨正色道。
“勇往直前，永远不要放弃，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直到在这乱世之中斩出一线天!”
话语一落，夕鼓起了掌，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蒋琳也颇为欣慰的看向嵯狗狗。
这世间，有送狗狗这种人的存在，真的是世间的幸运啊。弄的她差点从猫派变成狗派了
“那么”蒋琳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嘴角带笑道。
“如果大师愿意，也许可以听本姑咳咳，听我讲一些”
“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