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6此间即地狱
这个《婆山镇中说书人》的世界和她一两年前来到这里没有丝毫变化，日落月升，小镇的居民们一日复一日的过着这还算热闹的生活。kakawx.com
没怎么留意这周围的风景，到是令似乎是第一次来到这幅画里，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没过多久，四人便来到了黎掌柜所在的当铺门前，还没抬脚进去，里面就传来了一个正在狼吞虎咽的声音。
“啊呜啊呜果然，还是米饭和炒菜可合小僧的口味，在切尔诺伯格那里天天吃着什么面包肉肠，都快把小僧的舌头给吃坏了。”
“既然这样，嵯峨你在外面的时候也可以给自己做点东方口味的菜式吧?到也没必要一直跑到这画里来，毕竟这个世界本身就是虚假的。”
“那又如何?反正只要能让小僧满足一下口腹之欲，管它什么真不真假不假的。”
进去一看，穿着天蓝色裙装的黎掌柜一脸无奈的坐在餐桌前，而在她对面，自然是将脸埋在碗里，正在大快朵颐吃着饭的嵯狗狗了。
听到有好几个脚步声传来，黎下意识的转头一看，然后发现了小小琳四人。
“夕?还有琳小姐，难得你们过来啊。”黎一愣，而在见到夕身后的那左顾右看的白发和蓝发小姐时，她不禁猜测起了这两个女性的身份。
“呜哇!”听到黎声音的嵯峨也急忙抬起了头，回头一看。
“蒋贵施主，还有先生，你们也来了啊?”“你让我把可以让你随意进入画中世界的东西交给你，原来就是为了吃饭的啊。”夕看了眼桌上的饭菜，不由得摇头无语道。
“再怎么说，这里也只是家当铺而已，你就算真来我的画卷世界吃饭，也该找一家餐馆吧”
“嘿嘿，这不是想顺便给黎掌柜说说外面的事情吗。”嵯峨揉着脑袋傻笑道。
嵯峨后来自然加入了公社，只是对于嵯峨要安排什么工作，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弄。
毕竟一方面吧虽然应该是大智若愚，但嵯狗狗有时候确实表现的有点傻，再加上嵯峨过去的人生都是在寺庙里度过，可以说除了会念几本经书，会识字以外，就没什么格外突出的点了。
而在打架战斗方面，嵯峨也只能算是一个武功不错的“普通人”，更何况作为一个僧人，小小琳也不想让嵯峨去做些什么杀人的活计。
而随后，不知怎的，嵯峨和阿丽娜的关系似乎相当不错，不过考虑到嵯狗狗和小鹿的性格，这两人确实很容易交上好朋友。
于是在阿丽娜的邀请下，嵯峨便去了儿童救助机构下属的福利院那里，担任了那些感染者孤儿的体育和武术老师，每天的生活就是早上六点起床，接着一小时的晨练，一小时的冥想，等到八点半后再带着上体育课的感染者孩子们上课，顺便讲讲故事。
等到下午四五点下班后，嵯峨又会去为福利院做义工，做到晚上七点准备吃晚饭时才结束。
因为嵯峨如此的乐于助人，再加上性格又很活泼很善良，对孤儿孩子甚至是感染者孩子也表现的非常友善，所以几乎没多少人讨厌她。
而嵯峨也乐于这样的生活，毕竟嵯峨就是个孤儿，她在还在襁褓之时被她的师傅给收养了，而在寺庙里的孩子几乎全都是她师傅所收养的孤儿，她和她的师兄师姐们可都是被师傅所抚养长大的。
正是因为她师傅的缘故，所以嵯峨也很喜欢照顾这些失去父母，无家可归的孤儿们。
“黎掌柜对外面的变化也非常好奇呢，每次听小僧形容外面的变化时，黎掌柜都会感到很惊讶。”嵯峨笑道。
“没错。”黎也点了点头，她看向小小琳，语气略微惊叹道:“我没想到仅仅只过去两年而已，你们就已经做到了这一步。”
“真是让人惊叹而又羡慕，说实在的，如果在五六十年前就有琳小姐你们这些人存在的话，而且还恰好在勾吴，说不定”说着说着，黎闭上了嘴。
听到黎的话后，小小琳才想起黎掌柜就是勾吴人，而夕也差不多。
想到坎诺特先前跟她说的那个“改稻为桑”的故事就发生在勾吴地区，她脸上的表情都顿时沉重了几分。
“对了，夕，你们今天怎么突然到我这里来了。”缓和了下心情，黎掌柜这次才看向夕缓缓开口问道。
夕没有看着她，而是看向了小小琳:“她似乎找你有事，想问你一些问题。”
“找我有事?”黎愣住了，她一个画中人物，现实里的她都已经死掉了，找她能有什么事啊?
然后小小琳表示她找的就是你这个“死人”。四方餐桌的另外两个位置被小小琳和夕坐了下来，至于令和年则靠在木墙上，两人一边悄默默的聊着天，一边时不时的坏笑几声。
考虑到夕宝那平静的脸上隐隐露出的绯红，说不定令和年现在正在调侃她们的妹妹呢。
“黎掌柜，我”看着眼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扎着一个短发尾的菲林女子，小小琳突然有些开不了口。
“那个能不能私下谈谈?我总觉得我要问的事情很容易触犯到黎掌柜你的隐私。”
听到这话，别说夕和黎了，就连拿着筷子慢慢吃着饭，突然细嚼慢咽礼貌起来的嵯峨，此时都忍不住抬头看了小小琳一眼。
“这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只是一个画中人，也没什么隐私不隐私的。”愣了会的黎重新恢复了脸上和善的笑容
“好吧”见到黎都这么说了，小小琳她也就不勉强了。
“我是想问，黎掌柜你对这个世界，有什么看法吗
“我对这个世界有什么看法?”黎又愣住了，这种问题为什么要来问她?
但随即，黎也猜到了，毕竟别看画中的黎掌柜是个小家碧玉的江南女子，但其实人家可是都六七十岁了呢。
毕竟真正的人早就已经死了。
“是因为我是个死人吗?所以琳小姐你想问问我一个死人，对这个世界的看法?”黎说道。
夕在黎临死前曾看望过她，而当时的黎拜托夕画出她的家乡婆山镇，在画中做一个掌柜，将时光永远停留在年轻之时，而夕最后也答应了。
这就是《婆山镇中说书人》这幅画的由来，而这也是为什么画中的黎就跟个活人一样，完全不像是一个画中人的原因。
见到小小琳轻轻的点头，黎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先是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紧接着睁开双眼。
完全没有之前的那股温和气质，此时的黎掌柜反而显得要沧桑沉重了许多。
而她也在此时缓缓开口道。我见过烟雾是城市的血。
我见过月面的轮廓模糊不见，只留下宛如雕刻似的斑迹工整地留在天上，月色顺着被刺破的边界流入天空，晕染一片。
我见过我热爱的家园陷于火海，我被迫翻山越岭，从这头走到那头。
我见过饥饿的灾民互相蚕食，当鲜血淋漓的厮杀发生时，就在擦肩而过的距离，人可以像无事发生过那样，看着前方，行走。
我见过那条漫漫长路，我曾疑惑为何所有人都会选择同一条道路，死亡是注定的，我们只是在麻木中殊途同归
我见过荒漠与青山绿水，见过因一个踉跄就再也没有爬起来过的朋友，见过父母那只是短短一瞬的想要抛下自己的眼神。
“天灾和饥荒几乎波及了整个勾吴，婆山镇仅仅是其中受灾的一个只有几百人的小镇子而已。”黎说道。
“所有人都在逃荒，隔壁的邻居，其他镇上的人，而镇里的官员富人到是有些已经提前逃出了勾吴。”
“那一路都是惨剧啊，饥饿的人为了填饱肚子什么都吃，树皮，草根，甚至最后吃起了土，等到再也维持不下去时，甚至开始了吃人。”
“这片地区发生了这么大的饥荒，但朝廷却一点动作都没有，任由着我们这些老百姓悲哀的死去，或许朝廷也知道救不了我们所以才不施以援手，可谁知道呢?”
“每天都能看到有认识的人在身边死去，为了争一口干净的水而拿出武器厮杀”黎轻轻的笑道，只是这笑看起来有点冷。
“到了最后，或许是觉得我这个小女孩没什么用处，反而还会浪费粮食，我的父母便干脆抛弃了我，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
“虽然现在想想，就算我继续跟着我父母，到头来也肯定会被其他饥饿的灾民杀掉然后煮了吃，但被父母遗弃，在饥饿与垂死边缘挣扎时的我”
就在这时，黎看向了小小琳，那以往带着温柔笑容的眼神，此时满是空洞。
“确实，很绝望啊。”
“为什么我们逃荒的时候，朝廷不派官员来救我们,难道我们交的税都是白交的吗?”
“为什么周围的人为了活下去，就会对周围的人厮杀，甚至到最后还开始了吃人，就是为了所谓的活下去?”
“为什么我的父母要抛弃我?我不是他们的女儿吗?他们就这样眼睁睁的送自己的女儿去死?”
“在几乎快要饿死前的那一刻，我躺在一片泥地上，抬头看见的是那飘着白云的天空，当时的我在想，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所谓的神仙，所谓的老天爷存在?”
“但后来我又想到，如果真有一个老天爷，真有一个神一个仙在俯瞰着这世界.….”
“那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灾荒饥祸，哪有这么多贪官污吏天灾人祸!”
听到黎的这一声低吼，此时就连一直说着悄悄话的年和令，都不免朝这边看了过来。
或许是知道自己情绪太过激动，黎稍微喘了几口气，接着又继续说了起来。
“接着没过多久，我看到了一双眼睛。”
黎看向夕，而面对黎此时的眼神，哪怕是夕，都忍不住想要撇开视线，不敢和对方的眼睛对视。
“那双高高在上的，冰冷的，孤独的眼睛，看起来比我还要对这个世界所感到悲哀的眼睛。”
“我被那双有着这眼睛的人救了起来，其实也不算是救，她只是把我放进了她的画里，在我能凭借自己看破画中世界，离开画中世界之前，我就一直都呆在了画里。”
“外面的，现实里的那个我，其实从那时候，就已经死了吧。”黎喃喃道。
“而被救起来的我，看到这双眼睛的主人，如此美丽，甚至有着在我看来几乎能改天换地的能力时，我差点以为对方就是传说中的神仙。”
“可随后的我才发现”黎撇开了看向夕的视线，让后者暗暗松了口气。
“原来啊”黎看向小小琳。
“神仙确实存在，神仙也确实有着一双眼睛，但也只是有着一双眼睛而已。”
“因为就连神仙自己，都在厌恶着这个世界，这个糟糕至极的世界，否则神仙为何要把自己藏在画里面呢?”
夕默然不语，而黎继续说道。
“小时候，还在婆山镇时，我时常会去接生婆那里，观察着小孩子是怎么来的。”
“每当有个新生儿被接生婆成功接生乏，听到婴儿的哭声后，周围的大人们都在笑。”
“因为他们说，当出生的婴儿哭出来后，就表示这个婴儿已经没事了，可以放心的来到这个世界。”
“可是何等讽刺?人生的开始始于哭声，可人只有在悲痛至极时才会哭吧?”
“大人们看到哭泣的婴儿时都在笑，可谁又能知道婴儿内心的恐惧?他们是自愿来到这个陌生而又充满残酷的天地吗?
“明知人间是苦，明知这个世界是个连神仙都不愿意踏入，宁可躲在画里的炼狱。”
“可是.….”
“当一个人出生时，人们不知道他未来的样子，却都在开心。”
“当一个人死去时，人们不知道那死后的世界，却都在难过，殊不知这生者的世界才更像个地狱。”
“琳小姐，你如果问我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对这片天地，这个世界的看法”黎掌柜看向表情呆滞的小小琳。
“没错”
“在被夕救起来之前，临死前的我，确实在”“憎恨着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