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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TXT > 军事 > 梧桐不栖月 > 第66章 第66章

三鉴庐是京州郊野山谷中最幽深艰涩之地,林心素轻车简行,晌午时分才赶到。一下车,冬日湿冷的气息瞬间涌来,纠缠着鼻腔,她连着重重咳了好几声。

纵然只有小小一块地方,昭帝还是设置了重兵把守。

梅露上前出示了昭帝的令牌,才得以进去。

庐中清冷破败,一如在廊外站着的那个人。

“父亲。”她拜身叫道。

林平继没有转身。

没有高高的金冠,没有花纹繁复的华服,他浑身的气质让人有种落日西山的倾颓感。

“父亲。母亲没了,您知道吗?”

“母亲,自缢而死。父亲有想过,母亲死之前会想什么吗?”

“女儿猜,她定然在想她的阿团有没有好好活着,在想她满院子的花有没有好好开,在想她藏着一肚子的秘密终于可以忘了。”

“父亲,你猜,母亲有没有在想云晖堂的梨香呢?”

林平继身影晃动,终于转过身来,一双苍老的双眼,看向女儿的时候微有波动。

“父亲,你这样看着女儿做什么?不认识女儿了吗?”

“有时我甚至会想,我和她有你这个孩子了,应该停止一切妄想。”

“父亲有时也会想起母亲吗?”

“我总会想起她养的花,她爱养茉莉,刚开始养,年年死,浇水也死,不浇水也死,她跟着哭,哭好了又去买来,一茬茬接着种,终于养成了。”

“她本性最纯洁,最不应该沾受污染,可是偏偏……,”林平继说不下去了。听到这里,林心素强忍的泪水打滴的掉落下来。

“母亲单纯,又胆小。因为我,她更胆小了些。父亲本来可以保护好她的,不是吗?为什么你不做点什么?”

“我……我,这样的我,她不能接受,她也不会接受的。”

云晖堂的梨子结的黄澄澄的,口感甜蜜,汁水丰富。读书期间,老奴爱炖了给他喝,说可以使他书读的更响亮,这样皇上来看肖景行之时,也能来看看他。他喝够了,腻的不行,趁那老奴不在,把梨子噼里啪啦的打落下来,砸到围墙外的那个粉衫衣的女孩,那女孩疼哭了,怎么也哄不好,他将那些梨子炖的茶汤倒给她喝,爱吃甜的她带着泪花笑了。笑声和她手腕上的铃铛声一样清脆好听。她说梨子打落可惜了,可差人送到她府中给她炖甜汤,他求之不得,便日日送,送了一个秋天。

紫宸殿上赐婚,他转头一望,那抹灵动可爱的身影向他走来,跪在他身旁,听着十礼念着只写有他们两个名字的圣旨。他恍惚间,真的,真的想就这样好了,其他的都算了。

“我不敢靠近她,如果离她再近一些,我想,我最后的羞耻和脸面,在她面前都化为乌有了。”

林平继终于低下了头。

“姨母说,母亲后来不爱梨了,她觉得梨是让人分离的东西,不吉利。所以转而爱上了茉莉,茉莉,莫离,她不想要分离!”

“你说什么?”林平继猛然抬起头,眼睛带着不可思议,又慢慢红起。

“母亲是钟情你的,一直都是!是你,都是你。是你的刻意远离,让我没有父亲的疼爱,让我母亲彻夜忧伤,如今害的母亲上吊身亡,我一人飘零在外,父亲,你心里可否好过?可否后悔?可否歉疚?”

林平继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泪水默默流着,“我道她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心里,那样看不起我,哪怕和我多说一句,哪怕和我同乘一辆马车她都会不屑。她又怎么会对我钟情?”他踉跄上前,把林心素抱在怀里,嘴里只能一直说:对不起,对不起。

林心素从未被他抱在怀里过,只觉得身体僵硬,不得松缓,不久便推开了他。

“都是我错了,我错了,如果能换你母亲醒来,我愿意去死!”说着他跪了下来。

“我怎么能原谅你?是你害了她,定是母亲对你心灰意冷,所以才选择自尽!她连我都不要了啊!她该多绝望才会走这条路!”

“我不知道,这是真的,我真的不知道。我曾想过,李家覆灭,她难容自身,可是顾念你,也不会到自尽的地步啊。甚至,我甚至让罗氏暗中盯她,提防她自伤,可是,她还是一心求死。我终日压抑心底的悔恨,可是压抑不了,我悔极了!”林平继掩面痛哭。

“你少推卸责任!就是你!害我母女阴阳两隔!”

“对,楚韵。是我害了她!心素,我也害了你。”林平继长吼一声,一头撞向了花坛,顿时头破血流,瘫倒在地。

“父亲!”林心素和梅露上前将他扶起,梅露迅速拿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给他敷上。

“心素,父亲心思极端,一心想为人之上,从而压抑自身,害了你母亲一生,也害了你,罪不可赦。你今日来看我一眼,我死也满足了。”听着他微弱的声音,

林心素没有说话,心里不舍涌动出来,泪水也不由自主流下。

侍卫远远的看见这一幕,赶紧带人进来将他带入书房卧榻之侧休息。

“心素,父亲想弥补,想照顾你,可父亲禁锢此地,自身难保。今日听你所言,才知道过去的坚持有多愚蠢。父亲没脸再见你。”林平继掩面道。

“你既自身难保,还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若伤了自身,我失母又失父,岂不是彻底成了孤儿了!”

“为父受皇上旨意在此地反思终生,连自裁的资格都没有。现下倒真想喝了谁的一杯毒酒,去了罢了。”

“若是你死了,我不会哭你,不会悼你,只会更痛恨你!活着不想着赎罪,死了更不能和我扯上任何关系。”林心素突然发狠,死死瞪着他。

林平继震惊的看着她。如李楚韵所说,他真的不了解这个深闺女儿。

“父亲该如何?全听你的。”

“活着罢,活下去。咱们得好好活着。一个都不能死。这世间,多一个人悼念母亲,母亲应该能安心些。”

父女相望,此刻泪水涟涟。

卫淮拿着医婆子开的药方去抓药,认出他要抓的药,皆遭受许多莫名白眼。卫淮只觉得那些目光如针如芒,可是毫不顾忌,坦荡离开。

安家客栈楼下,他又见到了昨日徘徊的三石。三石不认识他,却认识他一身武装,直觉他是看管元宵的官府中人。于是上前作揖:“侍卫大哥,劳烦问句,您是否是看管楼上姑娘的?”

“你有何事?”

“这……这样的,我是她一位朋友,想问一下她情况如何?”

“你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别!千万别告诉她我来过。我……我只是想问问她的情况,有没有好一些。”三石眼神飘忽,声音低下了。

“她情况略有好转。”

“哦哦哦哦,那就好,那就好。”

“你是她的什么朋友?她近来念叨一位朋友,叫三石。你是吗?”

卫淮的眼神逼向他,想知道他如何说。这时候几个老婆子指指点点的路过,手中也拿着药包。正是卫淮在医馆碰见的那几个。

“瞧瞧,看着像个正人君子,却买带下药,丢死人了。”

“是啊是啊,不知是不是自己家娘子做了暗娼,染下了那种病,告诉你,这病可治不好的。”

“以后药是不能停的,孩子也生不了,这暗娼门子就是不要脸。害人精,现在倒了霉了,得了脏病!”

“恐怖的是身上烂完了,人还死不了,毒虫咬噬一样痛痒,一辈子完了!”

三石脸色铁青。

卫淮听不下去了,拔出长剑将几人拦下。

“几位那么爱聊,走,请你们到官府喝茶,慢慢聊!”

看着卫淮凶神恶煞的表情,几个老妇吓得哇哇大叫,像没头苍蝇一样转头就跑。

卫淮没有理会,收起剑,扭头看着三石,他还没有回答他的话。

“嗯?你,你说什么?”看着卫淮直盯着他,三石缓过神来问。

“我说,你是那个叫三石的人吗?”

“哦,不,不是。在下不打扰大人当差了,先回去了。告辞!”三石失魂落魄的走着,脚步虚浮,身影摇晃,看来受到的打击不小。

卫淮盯着他走入人群深处才罢了,转身拎着药回去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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