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人，才是法庭里最大的变量
陈家驹看到的是镇定自若，悠闲自得饮茶的张律师，而观众席第二排的周小星见到的也是如此，不过，多了一些。
张律师的背微微颤抖，本应该放在桌上的茶杯盖子掉落在地上的摊子上，他的左手向下倾斜，对准的就是盖子的方向，握住茶杯的右手拘谨的扣在一起，生怕一分开就会拿不稳似的。
在法庭其他人看来，张律师就是坐下喝了口茶，细心一些的，还能观察到他下一秒就要捡起茶杯盖子，如果像陈家驹一样带着感情看人的，张律师这会就是临场反应的天花板。
再厉害的就是可以察觉到张律师内心的慌张，恕周小星直言，整个法庭除了他，就只有张律师自己知道。
就连急得要跳出来的朱滔都发现不到。
法庭里的这些细微变化全在眨眼之间，所以法官并没有觉得有咩不妥，在他眼里，多了一个控方证人而已。
距离张律师三个座位外的主控官神采飞扬，摸了摸头发，抬手一看，一根头发都没有掉。
果真心情舒畅，一切都朝理想方向发展的时候，身体也会做出积极的反应，比如他的头皮留住了头发。
学到了，以后他一定不能让消极情绪占上风，他今年三十八岁，没到四十，头不能就这么秃了。
主控官认真检查了手里的文件，缓缓偏头，望向陪审团方向，十一个成员出奇一致的用笔在纸上写着咩，没有抬头。
是在做总结吗？
不对呀，他们结案陈词都还没有说？
由于他连最近一位陪审团成员桌上的字都看不到，这事他暂时不想，瞅了一眼蹲下捡咩东西的张律师，骄傲站起来。
“法官大人，证人就在门外，请求法官大人让他进来。”
陈家驹一脸懵逼，他还没有作证完，文帮办进来，这证人席是不是有点......挤？
“可以，证人你先到等待室，让新证人进来。”
法官不是看穿了嘴巴挤成一条线的陈家驹的想法，他纯粹是......例行公事。
在心里哦一声，陈家驹离开前望了被告席焦急中带着害怕的朱滔，较为满意转身离开。
满意没有拉满是因为不知文帮办究竟会说咩，虽然有周小星在，他不必担心，可心里还是有少少担忧。
人，才是法庭里最大的变量。
看看昨晚睡觉之前还在他屋企，今早起身就不见的莎莲娜就知。
从文帮办身边走过的时候，陈家驹特意偷瞄，不是，正大光明的盯了前者十几秒。
是说文帮办心理素质强大，伪装得好呢还是他今日和张律师舌战，弄得他有些头昏脑胀，大脑不够用了？
不知，门已经关上，陈家驹只好离开，走一步祈祷一声：文帮办，平日同你关系一般，今日你无论如何都要看在共事几年的份上，多讲几句大话。
陈家驹头先作证的那些大话，他很有理由相信，文帮办听到了。
他推开休息室的门，刚刚做了下来，走过来一位职员，清秀稚嫩，和他第一次出去办案的那阵一模一样。
一腔热血，立志成才。
现在，他还是一样，只不过，眼神里多了一份干练。
是时间给他的，他很中意这个礼物。
没有人永远后生，时间会教会他一起。
“你好，这是头先坐在你这个位的证人叫我交给你的。”
职员露出职业笑容，双手递给陈家驹一张纸。
“给......给我的？”
陈家驹的眼睛慢慢出现了等待室里职员的模样，右手食指指着自己，嘴角由于大脑没有来得及反应抽了一下。
在职员看来，他面前的这人的表现，和给他纸条的证人描述的大差不差，不对，差了一点，更傻些。
“是呀。”
给等会过来的大傻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那种。
职员肯定一句，回到门口站好。
陈家驹不理职员一脸动物园看猩猩的表情，嘴巴往回一收，谨慎的往两边一瞧，确认没有人看着他后，折叠两半的字条打开。
“家驹，等着看我表演吧。一把出膛的枪的表情作为落款。”
鼻腔大呼一口气，陈家驹领悟式的笑了。
等候室不比法庭，格外的安静，除了一排排摆的整整齐齐的椅子外，只有他一个。
纵然他心里百般滋味，脑海里放电影一般，飘过文帮办和他办案时的争吵画面，望着手里的纸条，他觉得文帮办不一样了。
......
文帮办站在证人席，对着一张纸条，郑重读起来，一脸正色。
“......绝无虚言。”
朱滔听得手指发麻，拼命摇晃困住他的大栅栏，极注意分寸，半点声响都没有。很快，他眼神里的恐惧消失，变成了杀气。
等他出去，不，等下了庭，文帮办就要消失。
观众席的人见这个证人比陈家驹老气不说，还一副衰样，纷纷摇头，这个证人，一看就是过来玩的，同陈家驹之前支支吾吾左右为难的差人一样，肯定要被辩方律师吊打。
有了这个心里预期，人群里多了不少望向第二排的人，有的被周小星侧颜惊艳住的，拉着身边人的手拼命摇晃，不管认不认识。
周小星听到他身后的这些动静，脸上没有多的表情，换了一个二郎腿，继续翘着。
“骠叔，文帮办这事，是你暗中处理的？”
林sir知道文帮办不见了，可能是去做证人，不过法庭审案的程序是很严格的，差了很小的手续都不能上庭，除非......骠叔瞒着他提起做了咩。
骠叔挪动身体做好，这个功劳，说实话，他不是不馋，只不过......他在差馆是出了名的做了事就要留名，所以......他要说实话。
“林sir，我返工的时候，一直都是同你在一起，边兜得闲？”
他表达得很清楚，这功他不领。
奇了，那会是边个？既熟悉差馆的流程，又明白法庭的做事风格？
林sir往后一仰，嘴巴努了好几次，想些揾周小星聊几句，奈何......
他这么做，给痴迷周小星的粉丝一个样板，以第二排中间位置为中心，方圆几米的人都学者这样做，嘴巴嘟成圆形，头朝周小星轻轻晃动。
呃......对唔住，打扰了。
林sir默默收回头，双手在大腿间紧握，背后一阵发凉，好彩没人盯着他做这些，要不然，他分分钟揾个地洞钻进去。
不仅如此，还要把自己埋的严严实实。
不知边个对他话过：男仔在外要多注意保护自己。
这话，有机会，他一定要讲给周小星听。
别误会，不是嫉妒他长得帅气，就是为了芽子担心。
芽子，对，他点解忘记了，只有芽子，才可以在短时间内帮文帮办做好一系列手续，让他可以顺利出席。
他真是太好运了，请到了芽子帮手，虽然最开始是她主动要求帮忙。
但这不重要，关键是芽子太强了。
林sir想起芽子，身体不自觉坐正，眼睛望向文帮办那边，他宣誓之后，头稍微低了几秒，不多，三秒，即刻抬起头，视线从法官移到陪审团，在朱滔脸上停住。
如果特别观察文帮办，会发现这个时候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淡淡的忧伤，同朱滔眼里的不屑形成鲜明对比。
这一次，他已经下定注意，不在为朱滔做事，所以，他眼睛动了一下，就是这一下，略显不安的身体站直，双手扶在证人席台面上。
片刻，文帮办眼前一黑，回过神一看，主控官站在他面前，嘴巴微张，双手摊开。
只看这姿势，不看脸，恍惚间，他还以为是辩方张律师。
“你好，请问你叫咩名？”
“我姓文，大家都称呼我为文帮办。”
他故意不说出全名，就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他站在这里，预到朱滔不会放过他，所以，个人信息能不说尽量不说。
多说这压根没咩用，可他就要这么做，就好像是大脑本能的在保护他，潜意识让他如此回答。
主控官眉毛一展，名字不重要，后面文帮办要说的话才是看点，他快速把常规的问话问完，逐渐进入正题。
“文帮办，陈家驹沙展和你的关系点样？”
“嗯......普通同事，偶尔在开会中为了更好的破案，会大声说几句。”
“你这个大声说几句，具体是咩意思？”
“呃......就是我们的关系算不上好，算不上差，但是一旦遇上案子，就会各抒己见，就这样，我相信只要做过案子都人都明。”
这个问题说难回答不难，说简单也难，于是文帮办才用了和陈家驹一样的方法，类比，让大家自己去想。
人之常情的事情，懂得都懂。
“嗯，陈家驹沙展话你除了守在山坡巴士站那里外，还负责监视朱滔在山坡前的行动，是不是这样？”
主控官破了两人关系不和的传闻后，紧接着进入案子，这话一出，安静的法庭再静了一度。
法官，陪审团，辩护张律师，朱滔似乎是屏住了呼吸，尤其是后者。
这问题关系着他能不能出去，朱滔死盯着文帮办，心里无比希望，他能够说实话。
想到这里，朱滔手心一把冷汗，估不到他也会有这一天，希望听到真话。
观众席最热闹的永远是周小星身边的骠叔和林sir，要不是知道这两人是真正的差人，周小星第一次遇到叽叽喳喳个不停的他们，肯定以为这两人是托。
“林sir，你估他会点样讲？”
“骠叔，我能估到，我就直接下去作证了。”
林sir说是这样说，心里多少有些想法，文帮办这人，业务能力不差，做差人说不上出众，称职还是可以够上的。
不知咩原因，他勾搭上了朱滔，忘记了差人为市民服务的职责，但是他如今主动做了控方证人，内心的天平应该是有所动摇的吧。
“是。”
文帮办几次张嘴，都没有说出，抬头抹汗时，发觉朱滔手心往下一切，这动作他明。
要宰死他，等下辈子吧。
文帮办目光投向主控官身后的陪审团，压住起伏的情绪，斩钉截铁回答。
法庭瞬间像油锅炸开了一样，四面八方有了声音。
“你个扑街，你乱讲，你等着，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舒服，我朱滔不是那么容易坐牢的......”
张律师即刻回头，给双手伸出栅栏外，上下无规律摇晃的朱滔一个冷静的眼神，后者手往下一放，咬住牙，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的气愤少了大半。
朱滔出庭之前，张律师特别跟他说过，不管遇到咩情况，一定要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尤其不要说些对自己不利的话。
他答应得好好的，现在竟然被文帮办给惹毛了。
他有一半原因，控制不住自己，可是，文帮办明明讲大话，后者要付大半的责任。
好在，张律师及时止住了他，朱滔细细回想刚刚生气时说的话，发觉没有曝出他给文帮办送过钱的事，这次彻底冷静下来，被身边的小弟扶住，给他捏肩捶背。
法官刚刚准备敲桌面，见到被告恢复了正常，递了一个继续的眼神给主控官。
观众席可没看到这些，他们就听到文帮办证明了陈sir没有讲大话，内心正为后者之前遭到的不公平待遇鸣不平，被朱滔一嗓子吼醒。
“被告这么生气，这说明陈sir头先讲的话都是真的，辩方律师之前还那么趾高气扬，真是有钱，咩人咩事都做。”
“可不是，文帮办一看就老实本分，多说长得比上一个证人老了，不过他话不多，都是实话。”
“看来被告是真的有做坏事，不然他不会像头狼一样乱叫，就是可怜了陈sir，被辩方律师欺负的说话都小心了。”
“可不是，我留心过陈家驹沙展的面部表情，他后面听到你讲大话这四个字，身体都会不由自主抽搐，真是，咩律师，柿子专挑软的捏。”
“你这么关注陈sir做咩？”
“你看不出来，他长得几靓仔，他不经意间抬起手，肱二头肌还是肱三头肌的，一下子就出来了......”
“......”
啊这......
骠叔听到这里，伸出双手，好像面前有水龙头一样。
“你做咩？”
林sir倒是挺得很有兴致，不得不说，观众席里有人才呀，随便说说就说到了重点，一针见血，入木三分，至于谈论家驹相貌身材肌肉的话题。他自动忽略。
对于比不上他的人，他从来不过多关注。
倒是骠叔，好像听到了咩不中意的话，做了......个莫名其妙极其写意的姿势。
“没，我身上的鸡皮疙瘩掉了，我接住而已。”
骠叔一本正经，他这话没毛病，顺便把手指捂紧了一些，眼神专注，生怕他扮得不像。
“哦。”
你继续，他就不打扰了。
林sir把骠叔的手往下一推，察觉到后者的吃惊，补上一句，“你的鸡皮疙瘩太多，放太高了接不住。”
呃......
听到这话，骠叔把手一合，目视前方，权当咩事都没有发生过。
他就是无聊，打发一下时间，不是傻子。
林sir见状，会心一笑，就知道骠叔坚持不了一分钟，次次都是这样，像个细佬哥一样。
打败魔法的不是法术无边的魔法师，是魔法本身。
“肃静！”
林sir做完总结，法官急促的声音到了耳边，随后而来的是三声敲打声。
观众席即刻安静，学生上课遇到教导主任的那种，不过，该歪着脑袋望着周小星的人没有注意到这些。
眼里，脑袋里，心里都是笔直坐成钟的周小星，法官，证人，律师，陪审团，都是咩，手动屏蔽了。
群情激愤，主控官满意得收回环绕四周的视线，余光扫了一眼依旧看不出表情的辩方张律师，脚步轻盈，到了文帮办面前，右手搭在证人席台面上。
“既然有这个任务，点解任务信封里没写？”
这是个好问题，文帮办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哦，是这样的，我们差人每次有特别行动时，都是通过信封传达各自的任务，以防有内鬼。除此之外，有些特别的任务是不能通过信封的，因为就像头先辩方律师那样，会被有心人捡到，所以，会口头说明。”
文帮办视线在辩方张律师身上停留一秒，等观众席的人，陪审团成员注意到后者面前白色的短信后，接住说。
“我留心被告的行动轨迹，及时爬到山坡不远处的小山堆，查看被告的具体位置，并准确报告给周围的伙计，这任务就是我的上司话给我的。”
“这也是我点解有一段时间没有参与任务的原因。”
文帮办越说越激动，心里开始发笑，估不到同一件事，换一个说话竟然就变成了这样。
而且他讲大话的能力不比陈家驹差，这不，完美解释了后者的话，半点漏洞都没有。
观众席的人听得入神，一副原来是这样，他们就知道，辩方张律师冤枉了陈sir的表情。
经过三四次肃静警告，他们不敢出声，哪怕有一肚子吐槽被告和辩方张律师的话，也不行。
藐视法庭，好大罪的，他们就是过来听审，不必闹出那么大阵仗。
“林sir，文帮办还几醒目。”
“是呀，不过，现在有点晚。”
林sir望着文帮办发呆，他是在帮他们，这很好，知识，他以前做过的事，不能一笔勾销。
文帮办做的不是错事，是坏事，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但是，法理不外乎人情。
“到时候帮他揾个好律师，应该不会判太重。”
林sir骠叔同时说完，对视一眼，笑了。
“你估张律师会不会帮手？”
骠叔回过头，目光投在张律师身上，都这个时候了，后者丝毫不慌乱，是......为了保住头上的头发吗？
不至于呀，张律师几后生，不存在有这个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