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野对这套很熟悉了，女纸人引路，男纸人背亲，她这次打算乖乖的束手就擒，但纸人好像不太愿意了。
“额......你们俩就正大光明的收贿啊。”林清野看着眼前伸出的两只手，一人放了一颗糖。
“小公子，这怎么比上次少那么多。”女纸人嘻嘻哈哈的笑着，脸上却没有表情，柳眉倒竖，像是要发火的样子。
“我的喜糖！我的喜糖！”男纸人气得乱跳，林清野被他颠来颠去，如果现在不是灵魂，她早就吐了。
“天底下还有白吃的！没给我干活，还吃我的糖，你把以前的还给我！”林清野一巴掌排在男纸人的头上，气势全开。
“小公子哪里的话，有事您就问。”女纸人一点就透，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心。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们俩给我讲讲你们的事吧。”林清野摸不准他们能不能说陈瑶瑶的事，要是不小心惊动她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我和他是郭膺烧给主子的。”女纸人一边吃糖，一边回忆往事，男纸人时不时也会说上几句，只是他现在修为不够，不能像女纸人一样顺畅的说出来。
“郭膺？是五官带着死气，鹤发童颜的人吗？”林清野在脑子里搜索一圈，定格在那个男玩家身上，既然他现在住在村长家，想必和村长有些关系，只是不知道陈瑶瑶的事和他相不相关。
“杀人杀人！吃人吃人！”男纸人边笑边说，兴奋了还背着林清野跳几下。
“什么吃人！那是补形！主子说他修了邪魔歪道，维持不住人身，只能不停地剥人皮挖器官补上。”女纸人嫌弃的给男纸人一棒槌，主子说话从来记不到脑子里去，天天就盼着杀人吃人。
“你们怎么知道他叫什么，你们联系过他？”林清野笑着问，一副打听八卦的样子，如果住在村长家的是郭膺，他又是这种行事作风，那村长很可能已经死了。
陈瑶瑶在里面会充当什么角色呢？
林清野不能直问，就想尽办法套些别的情报。
“你是阳间人，不知道我们阴间的规矩。”女纸人一边吃一边说话，声音居然依旧清晰，半点不带含糊。
“烧东西就像送礼，哪有不是知道是谁送的，如果是求鬼办事，不仅要通姓名，还要晓八字，有些甚至要用血养莲灯，千日香火不能停。”女纸人吃得开心，说的话也变多，她跟着陈瑶瑶做鬼几十年，懂得不少阴间事宜。
“你真厉害！这些我完全不懂。”林清野从背包里拿出快大蛋糕递给她，语气里全是惊叹赞美。
“取三魂，灭七魄，厉鬼化将！”男纸人看见女纸人吃蛋糕，急的不行，甚至都不四个字四个字说话了。
“还不闭嘴！”女纸人听见他说这话，也不敢细细品尝蛋糕了，赶紧一口吞下。
男纸人见她生气，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瞬间息声，背着林清野快步向前。
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厉鬼化将，但取三魂，灭七魄这么听也不像是好事吧！
林清野握了握右手，降灵刀若隐若现，实在不行只能跑了，大不了换个任务做。
男纸人认真干起活来脚步还是很快的，到了目的地附近，周围的迷雾就慢慢散开了，道路尽头入眼就是一座标标准准的古宅。
青砖黛瓦，朱红大门，门上的牌匾写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陈宅。
“今日有喜！今日有喜！”男纸人嘻嘻哈哈笑起来，周围的喜乐声猛地大响，林清野被男纸人放下来，还没等她站稳，身上就穿上了喜服。
这喜服上有金银细线缝制而成的五爪金龙，栩栩如生的游弋在她周身，腰间束有金带，其中镶嵌着九块白玉，头戴乌纱，帽上金丝描边，正中还有一块鸽子蛋大小的殿红，脚穿皂靴，靴头靴尾皆包有金片。
这一身从头到尾就透露着一个字，有钱。
“娘娘有请，娘娘有请。”女纸人身上的衣服也变了，现在完全是丫鬟打扮，她规矩十足的领着林清野进门。
衣服是珠光宝气，金银堆砌，这房子倒是很素雅，甚至有些荒凉，林清野走了几步就发现，路旁居然有座坟，坟包上的草茂盛，如果不是坟前有块烂木头做碑，根本看不出是坟。
这墓碑也是稀奇，不写谁谁谁之子，谁谁谁之父，单写他的名字，不写关系。
“王耀祖之墓。”林清野刚想停下来仔细看一下，就被女纸人挡住了。
“姑爷这边走。”她现在看起来就像个活人，不仅嘴巴眼睛鼻子和谐共处，就连神情举止都太像人了。
跟之前那个嘴巴吃，声音笑，五官乱飞的女纸人有天壤之别。
林清野听过王耀祖这个名字，他是王寡妇的遗孤，投河那天，阿秀曾经找过他，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没在找了。
没过多久，她又在路边看到了一座坟，同样的野草飞长，同样的木头墓碑。
“王健仁？”林清野这回无论女纸人怎么说都不动了，她脑子里的关系居然神奇的对上了号。
“不是！你们随便拉人来结婚啊！”这才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姑爷这边走。”女纸人不为所动，依旧摆出那副姿势。
“什么姑爷，我是她曾孙！”林清野设想的所有情景里都没这种，她想过开打，想过和谈，甚至想过她们真的结阴婚，就是没想过她们居然是血亲。
“姑爷......您这边走。”男女纸片人对视了一眼，最终放弃了姑爷的称号，但依旧拉着她往前走。
林清野一边走路一边捋清关系。
首先是王寡妇陈瑶瑶，然后是她儿子王耀祖，王耀祖后来娶了郭盼儿生下王健仁，王健仁不知道和谁结婚生下了王天赐和红儿。
能在这里看见他俩的墓碑，也就是说，陈瑶瑶死后把自己儿子孙子的墓放到了自己家里，那这两个人是正常死亡吗？
如果不是，他们干了什么，让陈瑶瑶连做鬼都不放过他们，专门把他们的坟迁到这里。
“您请进。”女纸人恭敬的引路，说完话就和男纸人一左一右站在门外。
林清野推门进去，一眼就看见了凤冠霞帔的陈瑶瑶。
她面对镜子，背对着林清野，一针一线的在绣婚服。
“我是叫你瑶瑶还是叫你曾祖母？”林清野做到圆桌旁，自顾自的给自己到了杯水。
“哈哈哈，相公你这话怎么说，咱们无亲无故的，你怎么一上来就叫奴家曾祖母。”陈瑶瑶扭头看了看林清野，掩嘴轻笑。
“我叫王天赐，是王健仁的儿子。”林清野也不怕她，搬着圆凳坐到了她的旁边。
陈瑶瑶看起来和那个苦命的王寡妇不像一人，她年轻漂亮，两只手柔嫩白皙，芊芊素手青葱玉指，脸更自不必多说，艳情娇美，一双美目含情，哪个男人看了能不心动？
我见尚且犹怜，更何况那些腌臜东西。
“王健仁哪有儿子！相公你可不要乱说！”陈瑶瑶也不笑了，她的手从脸上拿下来，紧紧盯着林清野，她的脸上眼耳鼻俱在，唯独没有口舌。
林清野知道陈瑶瑶是在吓她，如果她表现出害怕，陈瑶瑶可能就会以此为借口吃了她。
“我不是他儿子？”但现在她没心思害怕，这个村子人际关系太复杂了，时不时就给你来点惊喜。
“王健仁的老婆出轨？不对啊。”村子总共这么大，从来没听到过这种传闻，林清野仔细想了一下，她说王健仁没有儿子，那就说明他是有女儿的，红儿应该是他亲生的，但他不是，那他为什么会在郭盼儿家？
“难道我是买来的？”林清野根本坐不住，她站起来围着陈瑶瑶走了几圈，假如她真是买来的，为什么郭盼儿对他这么好？
林清野左想右想，想起了郭盼儿那句话，原来她是这个意思！
那时王健仁爬上床想要侵害红儿，郭盼儿扔下手里的肉汤，说了句那是天赐的，她以为说的是床，没想到说的是人！
好家伙，让亲生的孙女当买来孩子的童养媳。
还得是你们啊，女儿村。
“相公，今天我们结亲，你这么还想这些有的没的。”陈瑶瑶见林清野好像完全不怕她，立刻加大力度。
喜庆的古宅忽然阴风阵阵，明亮的烛光瞬间微弱下来，忽隐忽现的影子仿佛活了过来，镜中的自己正在低声轻笑。
“老婆，你这个妆不行，我给你画？”林清野直接无视身边的诡异状况，这还要多亏了柳乐风，她的氛围感技能，别的不行，吓人一流。
陈瑶瑶没想到她不仅不害怕，居然叫自己老婆！还想给自己化妆！
现在的孩子这么癫吗？上来就是，嗨！老婆。
林清野不知知道陈瑶瑶在心里吐槽她，她还在给刚刚自己的行为比赞，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不愧是我。
其实恐惧这件事就是这样，被吓得次数多了，就不恐惧了，只会麻木。
而且鬼和狗是一样的，叫声越大的越不要咬人，只有那些不叫的才会冷不丁的咬个人。
“我也不是说传统的妆不好看，我不配说，只是有些不太符合咱们年轻人。”林清野从背包里拿出化妆箱，先是比对了一下妆容，选了几个大方向让陈瑶瑶挑，再把化妆品一个一个拿出来，让她细选用什么东西。
陈瑶瑶的杀人流程被打断，完全被林清野牵着鼻子走。
她们一会挑眼影，一会试口红，两个人从天南聊到地北，陈瑶瑶似乎真的变成了十七八岁的样子，天真善良，对世界有未知的恐惧和想要探索的求知欲。
“你那件不好看，不如试试我这件。”林清野从背包里拿出那块抽卡得来的‘永不消逝的红布’，又拿出‘技术超强的剪刀’，一剪刀下去，就做出了一件红色吊带公主裙，裙摆大而美，布料光滑亲肤，裙尾层层叠叠，一走路，就仿佛有红莲盛开。
她想起系统那句是繁忙又充满年味的传统节日会令玩家身心愉悦呢？还是玩家更偏向于庆祝自由与新生？
在镶满红宝石流苏的腰带尾部，歪歪扭扭的修上了六个字——祝自由与新生。
“你走吧。”陈瑶瑶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慢慢摸着身上的裙子，刺绣很丑，比不过她的万分之一，但却叫人心头一暖，她扭头看着林清野，眼中涌出细碎的泪光。
“我们还没拜堂呢，你就要把我退了？”林清野哭哭啼啼的倚着她，手背上全是眼影、高光、口红的痕迹。
陈瑶瑶没说话，周围的景色却在巨变，大红的喜事布景仿佛被吸干血色，蜕变成了白色，屋外一排排的红灯笼变成了白灯笼，里面燃烧着青色的鬼火。
“我那件嫁衣绣了六十年，绣不出什么名堂了，不如你这件。”陈瑶瑶身上的衣服，是她死时穿的衣服，干净整齐的衣服被洗的有点发白，她当时想要让儿子上县里最好的学校，总是要省着点花钱。
从出生开始，她就在干活，想尽办法省钱给别人花，小时候做饭洗碗干家务照顾弟弟妹妹，大一点就被爹妈两百块卖出去，嫁到王家没多久就生了儿子，她还是在不停的干活，养活酗酒家暴的丈夫和嗷嗷待哺的儿子。
“我这辈子做的错事太多。”陈瑶瑶腹部渗出血来，她的面部僵硬，嘴唇发白，但她还是在对林清野笑。
她总是干苦活，从小就干苦活，她用干苦活得来的力气，杀了每天喝酒打她的丈夫，陈瑶瑶觉得，这是报应，她杀别人，别人杀他。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谁杀的你？我帮你报仇！”林清野知道，陈瑶瑶撑不了多久了，怨气一消，鬼就要去应去的地方了。
“啊野。”陈瑶瑶只是看着她，似乎是想把她的样子刻在心里。
“我没想到，我的怨气居然这么好消”她笑了笑，以往她的笑总带点鬼气，但现在，她站在阳光下，周围的风带着野草和野花的香气，冲散了她周身的鬼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