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一道悠远空灵的钟声自头顶的方向传来,嗡鸣的余声震颤着周围的空气,漾出了微不可察的波纹。
宁妄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钟声的源头。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古朴精美的彩绘穹顶变得灰暗,墙壁上也爬上了无数杂乱不堪的划痕,黑红色的不知名绵软物体四处可见,令人作呕。
周遭的一切也在钟声响起的那一秒坠入了黑夜,一轮大到几乎占据了半个天穹的血月正悬于深紫色的夜幕之上,昏暗的绯红月光隔着图书馆蒙着一层尘埃的磨砂玻璃,为室内的一切蒙上了一层鬼魅而异样的色调。
她此刻正独自一人站在图书馆破败的穹顶之下,柯灿此刻也已不知去向。
手中的鬼册却在这时像有了生命一般挣脱出来,“啪”地一声落在地上。
宁妄俯身去捡,地面上那层厚厚的尘埃翻飞起来,带着一股呛鼻的霉菌气息涌入她的鼻腔。
她于是偏过头低低呛咳几声,偏着头从地上拾起鬼册。
直到这时,宁妄才发现手中的鬼册已是另一副模样。
原本洁白的内页如今变成了深沉的黑,血红色的文字书于其上,只是周围的光线太过昏暗,宁妄看不清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她警惕地四下环顾着,确认了附近没有其他人之后,便慢慢朝那扇窗户走去。
借着血红的月光,宁妄终于看清了上面的文字。
鬼册打开的那一页上,用暗红色的墨水写着两个人的名字,而每个名字上都按了一枚小小的指印,像是某种契约的落款。
宁妄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对着月光摊开了手掌。
她的手腕上仍印着绳索的痕迹,外侧早已被磨破,大片地泛着红。
可她丝毫没有在意这些,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指腹上。
她的猜想很快得到了印证,在右手的食指上,宁妄发现了一道细小的伤痕,早已氧化发黄的血液凝固在指腹上,勾勒出指纹的沟壑。
宁妄心头一沉。
她怎会想不到这道伤意味着什么。
钟声,包括图书馆的一切异变都与鬼册上的两个名字有关。
第一个名字是她,第二个则是柯灿的名字。
柯灿不仅仅将宁妄从教室绑来了图书馆,还在她昏睡的时候划破了她的手指,用她的指印,策划了如今的一切。
宁妄又将鬼册往后翻了一页。
映入眼帘的是几行似乎是用酒红色油墨印刷而上的字:
“1.所有参与捉迷藏游戏的参与者在鬼册塑像上亲自刻下姓名,并用自己的血盖上指印。”
“2.游戏将在所有参与者到场十五分钟后正式开始。”
“3.游戏过程中,图书馆禁止出入。”
“4.游戏以楼顶钟声为开始和结束的信号,胜负已分之时游戏结束,胜者即为鬼册的主人。”
宁妄的手慢慢攥紧了鬼册的封面,指尖的伤口绽裂,一滴血珠慢慢渗出,滴落到黑色纸页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柯灿为了夺得鬼册,开启了这场捉迷藏游戏。
而游戏在宁妄醒来后的十五分钟后正式开启。
这便是图书馆发生异变的原因,也是柯灿突然消失的原因。
这是一场捉迷藏游戏,一场她和柯灿之间的捉迷藏,一场……你死我活的生死游戏。
胜者成为鬼册的主人,而败者将面对的结局,毫无疑问就是死亡。
只是宁妄有些不解,明明第一条游戏规则中写得清清楚楚,姓名是要由参与者亲自刻在鬼册塑像之上的,可她却是不记得究竟什么时候在鬼册上刻过自己的名字了。
在宁妄的记忆中,她自入学以来便从未踏入过学校图书馆,也从未见过所谓的鬼册塑像。
可不论是柯灿先前所说的话,还是鬼册扉页上的名字,都明明白白地彰示着同一件事:
宁妄曾经来过学校的图书馆,并在鬼册的塑像上刻下了自己的姓名。
甚至……她有可能在一场与鬼册前主人的捉迷藏中取得了胜利,才最终成为了鬼册的主人。
“呲——”
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像是某种坚硬的物体划过木质的地板表面,令人心头发毛。
宁妄急急转身看去。
不远处,她看到了一道人影,拖着缓慢的步子,从两排书架间走过。
只一眼,宁妄便可断定那绝不是柯灿。
不为别的,仅仅是因为那人的步态实在是太过扭曲怪异、不似活人了。
他全身的骨骼好似被彻底打碎过一般,四肢以不同常人无法做到的角度扭曲着,他迈出的每一步,都让他的膝盖向身体后方弯折而去,露出刺破皮肤组织的尖锐骨碴,却又奇迹般地没有彻底断裂。
那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窗前的宁妄,只是拖着残破的身躯,行尸走肉般地踏入了书架间的阴影之中。
也是这一眼,宁妄看清了那些遍布于书架侧面之上的痕迹。
那些哪是什么划痕啊,分明就是密密麻麻的字!
它们像是谁用指甲抠挖出来的一般,黑红色的斑驳血迹凝结在凹槽中,在这赤红的月光下充斥着强烈的怪异感。
而那些层层叠叠的字所表达的,却只有短短的三个字:
“躲起来!”
意识到自己所站的位置或许过于显眼,宁妄尽可能地放轻脚步,走入了林立的书架之中,借由阴影遮挡自己的身形。
她猫着身子,眼睛贴着鬼册,向后翻了几页。
之后的几页都是没被书写过的黑色内页,再没其他文字。
宁妄无从得知刚才的那个人影究竟是什么,也无从知晓这场捉迷藏的取胜条件,唯一可以得到些许安慰的是她所获得的信息大概率和如今柯灿所知道的相同。
尖锐的拖拽声再次响起,宁妄知道如今的位置已不再安全,便轻手轻脚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利用那道空隙观察着。
书架另一侧似乎空无一人,只是地上多了一道尚未干涸的血痕,就像是不久前曾有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被人拽着脚踝从这里拖过一般。
宁妄慢慢靠近了书架,试图看到那道血迹的源头。
下一秒,一张被血液覆盖的脸占据了她的视野,他的脸皮就像曾经被整张撕下后又贴回到脸上,恶臭浑浊的组织液浮于干涸的血液之上,顺着撕裂面缓缓滴落。
而那双满布血丝的双眼,正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宁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