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
一道声音自头顶传来，宁妄睁开了眼，脑中却还是一片混沌。
和昨晚在走廊里不同，这次她并没有主动入睡，而是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笼罩了她，意识逐渐陷入了混沌。
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需要睡眠，也不可能感到困倦，她记得自己在陷入沉睡之前还在试图保持清醒，想要看清楚损坏的房间和桑意身上的伤痕究竟是如何在对方入睡期间恢复如初。
但在这一想法刚刚从脑中生成之初，她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与其说是睡着，不如说更像是无由来的昏迷。
而此刻，病房已恢复到未曾被破坏过的模样。
宁妄暗道不妙，冷着脸站起身，扫视着整间病房，试图找出那个让她陷入昏睡的元凶，同时暗自推测起自己失去意识的时长。
“醒了吗？”
冰冷甜腻的声音终于在宁妄混沌的大脑中破开了一道裂痕，那一瞬，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声音的来源，猛然抬头，看了过去。
平坦的天花板上波浪般起伏着，逐渐浮现出了一张颜色和墙面一样的人脸。注意到宁妄的视线，人脸满意地笑了，自天花板上凭空生出一条手臂，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
“别出声。”
宁妄扭头看向病床上的少女，桑意还在沉睡，对那在她眼前发生的诡异景象一无所知。
地面开始摇晃，宁妄因重心不稳跌坐在了病床上。
房间里的所有平面都像锅里的煮沸的浓汤般翻腾起来，数以万计密密麻麻的人脸在一片扭曲中飞快地成型，他们的面部还带着那些物体原本的颜色和纹理。
很快，那些人脸下便生长出了脖子，肩膀，手臂，他们向前直直地伸出双臂，抓住一切可以攀附的物体向着宁妄的方向爬去，可他们身体的成型速度却远远跟不上他们挣脱寄生物件的速度，那扭曲的半液体状物体带着墙壁、地砖和各种器具的颜色，被还没有长出胸部以下部位的他们拖在身后，蠕动着形成一副赤裸完整的躯体。
宁妄步步后退，已经被这无数个人形逼到了门口，她略带担忧地看向病床上沉睡的桑意，微微蹙眉。
庆幸的是，那些怪物就好像是压根看不到桑意一般，纷纷从她身体上爬过，目标一致地向宁妄爬来。
但这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它们不攻击桑意，有一种可能，就是她其实是它们的同类，甚至有可能，现在正在操控那群怪物的，就是沉睡的桑意本人。
一想到这一点，宁妄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了。
宁妄不愿看到，那个会哭，会生气，会鼓着腮帮子骂她是骗子的女孩，其实是这么一个从没有真真切切活过的怪物，一个没有情感，也同样没有灵魂的怪物。
此刻，她的身后已经没有一点后退的空间，宁妄将右手背在身后，顺着门板慢慢摸索到了把手，正欲发力将那个即将抓住她衣摆的怪物一脚踢开，随即开门离开，却没想到身后的门竟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从门外探进来，抓住了她的胳膊想要将她拽出门外。
身后的人力气不大，宁妄完全可以轻易挣脱，不过相较异象横生的病房，不管门外是谁，她都更愿意走出病房。
于是她只是佯装挣扎了一下，顺势被那只手拉出了门，另一只手则是抓着门外的把手，在离开房间的一瞬间用力关上了房门。
病房的门在面前关上，门外的走廊上昏暗的光线无时不刻地提示着她，时间已经到了晚上。
“你还好吗？”眼前那个身形仅到宁妄肩膀处的少女喘息着，关切问道，她的头发和衣着都十分凌乱，带着湿漉漉的汗水和一股热气，模样看起来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逃亡。
宁妄却没有回答，警惕地着盯着对方的脸，沉默不语，似乎是在等着对方向她解释这一切。
少女愣了一下，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苦笑着解释道：“我才是真正的3号病人，里面那个……只不过是一个模样和我完全一样的怪物罢了，你刚刚也看到了，就是那些人形的东西变成了我的模样。”
那个把宁妄拉出门外的少女，分明就是桑意的模样。
无数人脸开始在那道阻隔住怪物的门上浮现，连带着旁边光洁的墙面，也开始有了起伏。
“快跟我走！这扇门撑不了多久的！”少女见状急切地拽着宁妄的衣袖。
宁妄却站在原地：“我怎么相信你？如果你才是……3号病人的话，那么里面的是谁？为什么她会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门上的怪物逐渐生出手臂，无数嘴巴用一致的尖细声线说着同样的话：“你……以为你……能逃掉吗？”
高高低低音调的刺耳笑声在耳边响起，震耳欲聋。
少女急了，使劲拽着宁妄：“来不及了！边走边说！”
这次宁妄没有反抗，任由对方拉着自己顺着走廊跑去。
“都说这家医院可以治愈病人的传染病，也确实有不少治愈出院的病例，但回来的人都不是原来的人了。他们不再谈笑，皮肤像毒蛇一样滑腻冰冷，睡觉时睁开两只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家人的后背。”
“那是因为回来的根本不是他们！而是一个变成他们模样的怪物！真正的他们早就因为传染病死在了这所医院！”
“你也看到那些东西了，就是其中的一只，变成了我的模样，获得了我的记忆，取代了我住在我的病房，它以后还会出院，回到我的家里，和我的家人一起生活，完完全全地取代我。”
“它不需要吃东西，它受的伤都会完全愈合，而且那群怪物不会攻击它，这就是证据！”
“如果你杀了它，它就会变回那些怪物的模样，到时候你就会相信我了。”
“我知道在哪里可以躲过这东西，我帮你一回，只求你一件事：回去把那个假冒我的东西杀了。我得了这个病已经必死无疑了，但我不想这样一个怪物彻底取代我享受本该属于我的一生。”
宁妄却在这时停下了脚步。
身后，手掌和脚底拍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周围的墙壁也开始不安地躁动起来，一张又一张人脸带着狰狞的笑显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