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公的引领下,贺兰絮一路进了璇华殿。
顾冬儿正跟一位小巧玲珑的贵人低声说笑,见贺兰絮蹲膝行礼只淡淡瞟了一眼。
“怡贵人,昨夜官家在本宫这里歇得早,劳你去皇后宫里侍疾,真是辛苦你了!!”
怡贵人以锦帕掩唇,矫揉地笑了几声。
“贵妃娘娘言重,臣妾倒是听说官家已决定给顾大人赐婚,还已御笔亲书赐婚圣旨,这份恩典也只有娘娘担得起!”
顾冬儿理着身上紫光莹莹的缀珠宫裙,声音清冷,“这恩典给了谁,都是命数,怡贵人若昨夜没去坤宁宫,今日来本宫这里叙话的怕是另有其人了!”
怡贵人收回目光,恭维笑着点头称是。
“娘娘恩宠不断,这璇华殿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娘娘点拨之恩,臣妾铭感五内!”
“咦,臣妾怎么瞧着那儿有一人儿,莫不是秦家嫡女吧?”
贺兰絮紧抿着唇,保持沉默。
这种责罚太过小儿科,于她而言本不值一提。
但因着要开口求人,贺兰絮故作惊慌,面如土色地跪地告罪。
“民女怕扰了娘娘和贵人叙话,竟不知刚才的愚状冲撞了娘娘和贵人,民女甘愿受罚!”
怡贵人嗤笑道:“民女?民女也能进出这璇华殿了?”
顾冬儿目色冷意凛然,“说是民女,倒也不全是,她是本宫在民间结拜的义妹,让怡贵人看笑话了。”
“兰絮,你能来赴宴,本宫很高兴,快起来吧!”
“只是这身衣料本宫给宁昌侯府也送过,你今日穿来怕惹了秦家嫡女对本宫心生怨怼。”
“宝翠,把尚衣局新送来的水玉色散花软烟萝长裙给本宫的义妹换上,发髻也给她梳个新式样。”
贺兰絮谢了恩,在宝翠的搀扶下倒退着进了偏殿。
只听怡贵人道:“娘娘,听说那北苍使臣还想求娶我大梁官宦名门贵女,茹毛饮血的宵小,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贺兰絮闻言勾唇淡笑。
今日赐下这一身衣,他日便要你豁出一身剐。
什么叫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过是美化这深宫之内毒心肠的托词罢了!
宝翠在铜镜中看到她澹然无惧的表情,心下暗自一惊。
手中齿梳稍一用力,不小心扯断了贺兰絮的几缕头发。
但镜中端坐的人面色无波,眼中三分嘲弄一瞬即逝。
宝翠惶惶不安,“奴婢走了神,伤到姑娘秀发,望姑娘见谅。”
贺兰絮俏皮地看她一眼,朝她伸手,“拿来吧。”
宝翠递上玉梳,看着贺兰絮薅草似的,都快梳出火星子,她自己的头皮阵阵发紧。
一时眼花,都没看清贺兰絮双手怎么缠挽的,婉约大方的垂鬟髻就在她脑后成型了。
宝翠咽了咽口水,端出顾贵妃让她提早备好的珠钗。
贺兰絮从中挑了一对赤金珐琅蝴蝶穿花钿和一对淡粉色珍珠耳铛,一一装扮妥当,如释重负地站了起来。
怡贵人不知何时已离开。
顾冬儿刚才指桑骂槐敲打完贺兰絮,意犹未尽,腰肢款摆想趁她更衣时,再补上几句。
可刚来到偏殿,便被脱胎换骨般的女子惊地红唇半天没合拢。
刚才还清汤寡水的丫头哪里去了?
眼前的贺兰絮恰如御花园里抽条的花枝,姿容隽永,抬眸时眉梢微扬,流盼之间透出一股明艳动人的英气。
也难怪允从不肯放手了。
这份绝色就算放到后宫来,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顾冬儿捏紧帕子,暗道幸好自己只是点到为止,没有穷追猛打让贺兰絮感到羞愤。
“娘娘,时辰快到了!”
宝翠的提醒把顾冬儿拉回了现实。
贺兰絮福了福身,“民女无功受禄,心中惶恐,来日若能报答娘娘,民女定会……”
顾冬儿抬手,让宝翠退下。
上前拉起贺兰絮,一改刚才的仇视之色,温声道:“官家非要为允从赐婚,本宫昨夜好话说尽,都没能拦下。”
“兰絮,这里没有旁人,你跟本宫说句实话,当真对允从没动过心?”
顾冬儿有意放低姿态,与她亲近。
但贺兰絮却再也没听到“你我”之称,从她唇齿间流出。
想是她挂在嘴边的姐妹情分,此刻已经尽了。
贺兰絮眼里尽是与世无争的淡泊,语气恬淡。
“娘娘,顾大人君子谦谦,文采斐然,与秦姑娘喜结良缘,定会琴瑟和鸣,让娘娘省心。”
顾冬儿一脸幽怨,“安心?你这样一个智囊拒本宫千里之外,让本宫如何能安心?”
“娘娘的意思是?”
贺兰絮不想与她姐弟二人多做纠缠,但没想到顾冬儿说出这番没边界的话。
猛地抬头,对上她恨意盈眶的双眸,顿觉心神恍然。
顾冬儿这是要把自己同她捆死吗?
如此,自己求药方一事,决不能向她吐露半个字。
见贺兰絮眼神慌乱,顾冬儿长甲拂过繁复华贵的发钗,挑了一只鎏金镂空雕花钗,插进贺兰絮的发髻,眼露温和。
“你是本宫的义妹,他是本宫的弟弟,你二人缘分浅,本宫不再强求。”
“你当那怡贵人跟本宫示好,是何缘故?还不是想把族中女子往允从房里塞?”
“你是个有主见的,比那些个泡在戏本子里的世家女子不知强多少。”
“本宫参不透你的心思,只好召你赴宴,借此良机让你自己选,哪怕那人是宁昌侯府的嫡子,只要你点头,本宫这脸也豁出去了!”
说完,她随手拿起一支步摇,起身在贺兰絮头上比划。
贺兰絮闻言放下心来,柔柔一笑,“民女得娘娘一位挚友,已心满意足,不敢多做他想。”
顾冬儿随手把步摇一放,拿起一块玲珑白玉莲花坠子,系在贺兰絮的腰间。
纤纤玉指抚着流苏,娇嗔道:“本宫若是男子,倒也好说,眼下你可是想本宫纳你入这璇华殿不成?”
贺兰絮唇角溢出浅淡的笑意,“民女绝无此意!”
瞧她清丽喜人的模样,顾冬儿心情大好,“罢了,本宫该去正宴了,你自去御花园走走,开宴时自会有宫人寻你。”
贺兰絮福身相送,直到步辇走远,才敛起神色,往御花园走去。
起了风,天色越发阴沉。
乌黑的云朵在头顶急行,仿佛稍一停顿,就会掉下来一般。
御花园的花匠和宫人搬着名贵的兰花,一盆接一盆往长廊花圃里送。
贺兰絮站在一旁呆呆出神,宫人们虽不知她身份,但瞧她从璇华殿走来,也知她是入宫赴宴的贵女,不敢怠慢。
一宫女上前福身,行礼后恭敬道:“姑娘,御花园杂乱,暂不宜走动,请姑娘随奴婢这边走!”
贺兰絮懒懒点头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