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璇华殿时,贺兰絮自己选了攒珠钗,可那钗尾梳齿短小,很难用作武器。
这支金钗的簪杆不仅修长,而且还是雕花镂空状,不易脱手。
以往面对此种情形,贺兰絮毫不露怯。
但那细粉不知是何物,令人晕眩过后,竟开始渐渐麻痹身体,金簪险些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
不行,我不能在这里出事!
贺兰絮深吸一口气,把金簪夹在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之间,咬松手腕上的绣花绑带,把金簪牢牢绑在拳掌之中。
簪杆从指缝中透出十余寸,取那些人的要害之处或许不难!
……
沈域入宫后,杨永文寸步不离陪在身侧。
但正宴一开始,他见沈域跟随女眷和散官走向流云殿,便留在了紫宸殿外,等官家离开。
今日大宴,殿前司,皇城司,御前忠佐军头司等皆如临大敌。
杨永文提前好几日便已着手调动,把紫宸殿和流云殿,以及官家进出的内廷宫道里三层外三层的严加部署了起来。
他就怕北苍使者中有细作,不守规矩乱走,惊扰到后宫诸位娘娘。
可唯独没把大梁皇宫的一处禁地算在内。
坊间传言,那里住过一位皇妃,不知为何,那皇妃诞下皇子,刚出满月,殿内便在夜间莫名其妙走了水。
彼时正值寒冬,殿外的两排吉祥缸里冰冻三尺,宫人和禁军护卫想尽办法生火融冰,等取水灭完火,那位皇妃早已香消玉殒。
令人后心发凉的是,白日里,小皇子恰好被太皇太后身边的嬷嬷抱去稀罕,当夜留在了慈元殿歇息,不在此处。
这处宫殿独门独院,位于观音山腹地深凹,离御花园不算太远。
这就是钟灵宫。
而那位逃过一劫的皇子正是当今信王,沈域。
往日里,此处都有皇城司的亲事官轮值把守,不许任何人靠近。
但今日四大宫门同时查验,人手做过调动,宛若废墟的钟灵宫竟无一人值守。
沈域看完秦家嫡女和顾游之间的眉目传情,眉眼瞬间变得凌厉。
风大声急,豆大的雨点猝不及防从云层坠落。
仓促间,脚底湿滑,又不得不冒雨前行,这群身娇体软之人哪里受得住。
慌乱之下,不是你踩到我的裙裾,就是她的步摇划到谁的脸。
宫人忙着分发雨具,沈域趁乱闪身躲到一处假山后面,神色凝重地看向观音山的方向。
待所有人拐向流云殿,他脚步飞快,跑向钟灵宫。
难得进宫一次,他不想跟那些假惺惺的人共处。
若说这大梁皇宫里还有什么令他留恋不舍的,恐怕只有钟灵宫里的断壁残垣了!
……
几个回合下来,贺兰絮才发现,这五个身穿太监衣服的根本不是宫人。
因为他们个个胡须杂乱,面庞黝黑,跟之前见过的宫人截然不同。
贺兰絮尽全力击中一人的右眼,厉声喝道:“你们不是大梁人!”
其他四人根本不在乎同伴受伤,反而狂笑道:“小娘子有几分胆识,还不束手就擒,让今日几位爷好好疼你!”
他们不给贺兰絮喘息的机会,浑身亢奋地蜂拥而上。
贺兰絮四面受敌,已身处恶境之中。
“别逞强了,刚才你已被信石入体,再撑下去,只怕你……”
其中一人的话音未落,滚滚云层深处突然传出狂兽般的低鸣,紧接着,雨点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被冰凉的雨水猛然一激,贺兰絮身上的药力消失大半。
除了晕眩感还困扰着她,四肢的力道已恢复几分。
贺兰絮很清楚,他们四人故意分散开来,目的就是引诱贺兰絮不得不循环轮回地朝四个方向回击。
贺启安在世时,不止一次讲过,人本身就是一支军队,大脑为统帅,四肢则为四军,被围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敌人诱导下分散兵力。
想要胜唯有一法,护住心腹,集中兵力朝一个全力突围!
面对虎视眈眈的四人,贺兰絮展齿一笑。
四人正在静待时机,准备合围包抄。
眼见被雨水淋透的身影目不转睛盯向右侧,他们脚下动作迟疑,还没反应过来,那把金簪已插进右侧那人的眉心!
那家伙甚至没来得及呼出一口浊气,就在金簪拔出时,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其余三人大惊失色,一种难以名状的屈辱感涌上心头。
右眼受伤的家伙见状,躺在地上大呼:“杀了她,今天她若不死,我们全完了!”
三人被这声鼓动激发出了最为凶狠的恶意,眼神一碰,默契地分上中下三路,从三个方向一哄而上。
随着雨越下越大,贺兰絮的思绪越来越清晰。
再照这样缠斗下去,自己的体力耐力根本耗不起,万一被人发现,就别想活着走出这座皇宫了。
她腰背一挺,轻蔑道:“北苍宵小,竟敢在我大梁的土地上撒野,你们既然想送命,我就代大梁百姓笑纳了!”
说完,她巍然不动,目光森然,抬手咬紧右手手背上的绳结。
“兰絮,当你被围攻时,直来直去地出招,胜算会大打折扣。”
“杀伤力最强的兵刃之劲,一定是弧线!”
“记住,内气敛于腰腹,用腰腹之力带动手臂,挥动起来……”
兄长贺无咎的话在她脑海里不断回旋。
就现在!
金簪在茫茫大雨中划过一道彩虹般的弯弧,三人分别从眉眼,口鼻,脖颈皮肉外翻,被划出深深的血口。
血线迸射而出,落地,散开,最后以极其惨烈的方式混在雨中渗入了皇宫的地砖。
右眼失明的家伙凄厉大叫着,挣扎而起,咬牙切齿地直袭贺兰絮的后心。
然,他拼尽全力使出的掌风还没离体,就被人扭断了脖颈。
三个皮开肉绽的北苍小卒,已奄奄一息,那颈骨断裂的声音,径直把他们送上了绝望的终点。
当看到贺兰絮身后罗刹般的面孔时,连逃跑的欲望都悉数泄尽了!
贺兰絮缓缓回头,四目相对的两人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惊诧之色。
“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
贺兰絮强压下喉间的那口血味,狠狠打了一个冷颤,神色一松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沈域把他揽在手臂上,刚想检查她的伤势,忽然听道铿锵踏地而来的脚步声。
中间还夹杂着太监的声音:“杨大人,您慢点儿,那贺姑娘多半是迷了路……”
沈域面色一顿,抱起怀中瘫软的人儿,长腿一跃,墨色身影便隐入了烟雨笼罩的钟灵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