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絮下意识从胸腔发出的惊呼，像猫爪挠过心尖，沈域听得险些把持不住。
溅起的雨点打在她的腿上，贺兰絮在他身下僵着，不敢乱动，一双眸子似神秘幽深的黑潭，仿佛要眼前的男人淹没。
沈域移开视线，俯身哑着嗓子沉声道：“他们来了，继续……”
贺兰絮虽不情愿，但最终还是心一横，扯开了长裙的交领。
抬手松开发髻，咬着唇瓣道：“这样行吗？”
沈域面上闪过一丝惊奇，勾唇淡笑，“贺姑娘一点就透，本王倒是小瞧了。”
废话，两人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这出戏演砸，逃不了你，更跑不了我！
贺兰絮定定心神，然后捏着嗓子，发出娇莺初啭般的告饶声。
“不敢了，民女再也不敢了，求你放过……”
沈域手臂上的血洞还在咕咕冒血。
在矜持羞涩的叫喊声中，他眉峰凌厉，把拳头还是越握越紧，由着顺衣滴下来的血，落在她的腿上。
探头探脑的童振，乍听里面传出声来，下意识甩动沾满泥浆子的拂尘，往杨永文身后躲避。
福禄竖起耳朵听了听，一脸喜色，“公公，像是女子在求饶，会不会正是贺姑娘？”
杨永文站到廊檐下，心底一沉，不知那信王是不是真的去了侧宴……
往昔信王每次进宫，都会来这里，杨永文让轮值守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钟灵宫不过一处被人遗忘的废墟，信王最多待小半个时辰，便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去，从未惹过麻烦。
时间一长，杨永文也不再防他。
今日宫宴的数百封帖子中，唯有给信王的，是官家御笔亲书。
杨永文本以为信王见字气恼，决不会来。
可令人意外的是，他居然来了。
杨永文额头两侧突突直跳。
单单是一姑娘，生死不论，倒是好说，如果能顺理成章地把那五人的性命推到她头上，倒也能省去不少麻烦。
如若信王也在此殿内，那便棘手了！
等等，姑娘，信王？
女子发出这样撩人的娇啼，莫非……
思及此，杨永文大声喝止：“先别开门，全部退后！”
可他终究慢了一步，童振已经在一众太监和禁军的陪同下，从破门处走了进去。
里面的娇如夜莺的声音戛然而止。
杨永文抬眼望去，见一女子正从黑暗处踉跄跑出，钗鬓歪斜，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衣领斜在一侧，露出少许白皙的秀肩。
她的裙带已然松开，浅色长裙上血迹点点，似乎还有鲜血隐隐从她腿上往衣裙晕染。
见此情景，在场的真男人假男人全都呼吸凝滞，面面相觑，齐齐背过身去。
只有童公公凑上前，从发丝的缝隙里瞧她的眉眼。
“姑娘，你可是从璇华殿离开的贺姑娘？”
他刚问出口，一根烧焦的床腿咣当砸了过来，差点砸中童振的脚。
贺兰絮趁他后退，机往他身上一扑，仰起头来，睫毛轻颤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满是黑灰的脸庞滑落。
睁着那双小兔受惊般的泪眸，双唇抖动，隔了半晌，终于哭了出来，“公公，救我，那人他，他……”
说完，便无助地瘫软了下去。
一声怒气冲天的厉喝拔地而起，“是本王，你们待要如何！”
事已至此，杨永文也无法为信王开脱了。
刚才他仔细打量过贺兰絮的身量，如此娇小的女子连信王一人都反抗不了，如何对付五个身手不错的北苍男子？
更别提扭动强壮男子的脖颈了！
杨永文心下轻叹，就此打消了推贺兰絮出去顶包的念头。
拱手谦逊地低下头，“殿下，此女子乃璇华殿顾贵妃的义妹，今日也是入宫赴宴的，娘娘正差人四处寻她，不如先……”
沈域扯扯衣襟，闲庭信步走向众人，勾唇瞟了一眼瑟缩在童振腿边的贺兰絮。
“本王瞧这女子在雨中迷了路，好心带她来此处躲雨，谁知她竟诱惑本王！”
啊！
你这……
贺兰絮捂着胸口，无声落泪，连连摇头，“他骗人，你们不要信他，不是这样的，是民女问他流云殿在何处，他把民女诓骗至此，还将民女……呜呜呜”
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杨永文看她手臂上擦伤渗血，肩头指痕嫣红，这番遭遇不像是装出来的。
又瞧见贺兰絮右手紧握的簪杆上血迹未干，而信王的左臂从刚才便一直垂着，显然受了伤。
他脑补了一下两人的姿势……直到童振轻咳一声，才回过神来。
“杨大人，依你看，是把殿下请去殿前司内狱还是请到……”
他话音未落，雨中嗒嗒走出一个身影，“官家有旨，请诸位速速移步勤政殿！”
杨永文和童振目光隔空一碰，同时松了一口气。
信王殿下他们得罪不起，而这被糟蹋的姑娘，他们更是唯恐避之不及。
顾贵妃正得圣宠，万一她想要信王的命，成全义妹的清誉，殿前司总不能真把人扣下吧？
童振窃笑，贱兮兮道：“老奴还要去璇华殿回娘娘话呢，杨大人，辛苦！”
杨永文没料到，烫手山芋最终还是传到了他手里，随便其中一个就够头疼了，这一来还是一双！
……
勤政殿内。
大梁皇帝沈圻听完杨永文的讲述，捏着眉心，沉默不语。
贺兰絮跪得双腿发麻。
虽然两人在钟灵宫里，只是你掐掐我，我掐掐你，在彼此身上弄出些许一看上去极其夸张的痕迹。
但她嘤嘤叫了那么久，喉头干涩，此时泛起一丝丝恶心。
沈域跪在她旁边，眉眼低垂着，脊背挺直，浑身上下都透着悉听尊便的倔强。
之前说好，两人只是糊弄一下，谁知道他临时起意，竟倒打一耙，说什么诱惑他……真是，不知所谓！
手心新伤压着旧伤，刺痛感让她瞬间头脑清醒。
若信王没有及时出现，她哪有机会跪在这里，让他嘴上占些便宜，也不算太亏。
本以为杨永文会提及那五人的命案，可他垂手而立，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贺兰絮一阵后怕，如果自己也死在当场，杨永文是否也会如法炮制，偷偷处置了事？
又过半晌，勤政殿外终于有了响动。
眉头紧锁的沈圻突然丢出一本折子，“混账，人人都道你在宫外流连花丛，谁想你入了宫，也这般耐不住性子！”
“贺姑娘对顾贵妃有救命之恩，乃顾贵妃义妹……瞧你做的好事，你要朕与贵妃如何为贺姑娘主持公道？”
贺兰絮面上不表，只把头垂得更低。
心中却涌上一股幸灾乐祸的快慰之感，信王殿下入戏太深，这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沈域身躯微微一动，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眼角余光似是瞥了下殿门方向，下一刻便叩首朗声道。
“皇兄，若要保住贺姑娘的清白，皇家颜面，以及顾贵妃对义妹的体恤之谊，只有一个法子！”
沈圻眼皮懒懒一抬，“说来听听！”
沈域起身，一字一句道：“请皇兄为臣弟赐婚，只要贺姑娘成为信王妃，今日之事便无人敢再提及！”
勤政殿内鸦雀无声。
大殿门外似发生意外，宫人惊呼着，七手八脚乱做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