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二人挺拔的背影,贺兰絮一脸笃定。
海子戎之前,虽然当着她的面安排施南风和独臂打听两位狱卒的下落,但此事却在袁九儒露面后不了了之。
眼下看来,海子戎根本就没把找寻父亲遗骨一事放在心上。
反而铆足了劲儿,为自己张罗婆家。
哪怕自己在阴差阳错之下,得了皇家赐婚,他也日日鼓动着卢英前来打探自己的动向。
贺兰絮心想,若这两个狱卒是仇家派来,自己怎么死的都无人知晓。
让她如何能坐以待毙?
转念一想,仅凭许光遇和吴桐的能力,恐怕只能跟袁九儒一样四处谋生,到不了自己跟前。
难道说,他们背后之人与袁九儒是同一个,都是信王?
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
可信王如此大费周章,把自己护在他的巨展之下,到底有何企图呢?
难不成,他已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寻找时机再出手?
那何必在宫中出手相助,多此一举!
“兰絮!”
婶娘隔门喊了一声。
贺兰絮敛起思绪,推门走到她床榻边,温声道:“婶娘醒了?”
婶娘拉着她的手,眉眼带笑,脸上也有了几分红润之色。
“那日在安乐堂婶娘情急,让你为难了,其实我也晓得,陆家老宅去不得,那老宅就是个饵,北苍恶贼也好,皇帝沈家也好,都眼巴巴盯着呢!”
贺兰絮垂眸,“是兰絮的被捆在京都,难以脱身,耽误了婶娘。”
“不过婶娘若是想回,也不是没有办法,海哥儿每年开春都会去北地选皮子,让他把你和青栀一并带上,想必他不会推辞!”
婶娘不屑眯起眼,“他?他们两口子打的什么主意,我这个老婆子还是看的出来的!”
“别没把老婆子送到,回头再跑来问你要章程,到时候我在他手里,你能不就范?”
“傻丫头,你当真以为海子戎是去收皮子?我是不稀得说他,他有几个孩儿你可晓得?”
贺兰絮心底一惊,瞪圆了眸子看她。
婶娘薄被下的手,按了按腹部,长叹了一口气。
“往日我是糊涂了些,可海子戎夫妇来看我时,说的那些话我都拾在了心里!”
“别看海子戎人长得老实,心肠硬着呢,他压根就没把自家婆娘当个人看,只想使唤她!”
“去年的一个午后,我刚睡醒,便听道有人寻到这里来,海子戎把卢英支了出去,问起什么两个孩儿的近况,来人说小公子惹上不得了的人,被人绑了,对方正闹着去报官,他便急匆匆走了!”
“后来我听他在院中跟人谈起婚事,起初以为他在你寻摸婆家,可他说那女娃刚及笄,不是他的孩儿还能是谁的?”
贺兰絮闻言眉头紧锁,似乎想到海子戎为何屡屡通过海家嫂嫂的嘴,提“亲姑姑”,“亲侄儿”这种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了。
原来,是打着探视婶娘的幌子,为他的两个孩儿铺路。
海家嫂嫂被蒙在鼓里,还尽心竭力地替他卖吆喝。
想到这里,贺兰絮柔声一笑。
“难怪海家嫂嫂左一个亲姑姑,又一个亲姑姑喊的亲热,看来也是海子戎的意思!”
婶娘眉梢挑的老高,叹道:“真是个傻婆娘!”
贺兰絮倒不以为然,拿起床头的木梳,为婶娘挽了个清爽的发髻。
“我看她精得很,在一众兄嫂中,她最知晓我心性,定知我不会亏待兄弟后人。”
“或许正是她出主意,让海子戎认几个干儿女,而那海子戎恰好顺水推舟,让那两个孩儿喊海家嫂嫂娘亲,也算是认祖归宗了!”
“若果真如此,那俩娃的亲母或许已不在人世,海家嫂嫂虽嘴上没个把门的,心肠却不坏,海子戎不担心孩儿在她手中吃屈儿!”
婶娘面上已显疲惫之色。
贺兰絮扶她休息,她却摇头不肯。
坚持要把自己这两天在肚肠里滚烂的话,一口气跟贺兰絮说个清楚。
在这世上,她老人家已无牵无挂。
只等这边走到头,到了那边便可以跟儿孙团聚了,谈不上什么害怕。
唯一放不下的,便是眼前这个被豺狼环伺的孤苦丫头。
“兰絮啊,在皇家人眼皮子讨生活,绝非易事,你千万别忘记贺家一门的下场!”
“海子戎若有心把两个孩儿托付于你,你应下便是,日后找几个信得过的看紧了,他们只要巴结你,便不怕他们给你捅娄子。”
贺兰絮深知,商贾之人多花花心肠。
只是没料到海子戎真的养过外室,那卢英若到死都不知真相,当真也是可怜人。
可卢英心心念念的,也不过是一儿半女,如果那真是海子戎的亲骨肉,她大不了哭闹一场,又能如何!
还是婶娘看得透彻,海子戎往他自己谋划,会被兄弟们耻笑。
但若真搬出儿女来,贺兰絮还真不能坐视不理!
世间一切恩恩怨怨,说到底就是个轮回,总会在某个不经意地时刻与往昔遥相呼应!
贺兰絮微叹着,面色有些发窘,“婶娘的教诲,兰絮会铭记在心!”
婶娘认真看她的眉眼,一时竟有些眼热。
“你未来的夫君是信王,皇帝的亲兄弟,入王府之后,便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行事了!”
“皇家高高在上,但也是众矢之的,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婶娘知道,你应下这门亲事是怀了别的心思,可信王岂会由着你倒反天罡?”
“眼下你摸不清他的斤两,可他未必不知你的底细!事已至此,你便只管成婚,安心做你的信王妃!拿上这个……”
婶娘额头上冷汗直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从怀中摸出一块用红布包裹的硬物。
贺兰絮接过来,还没来得及打开,便见婶娘喉头一哽,凌空吐出一口乌血。
“婶娘……来人!”
婶娘按住她的手,“别惊动旁人,去把那信王请来,我想见见他……兰絮,你亲自去!”
她发出痛苦的呜咽,嘴唇也泛起一丝绀色,贺兰絮看得泪如泉涌。
连忙把她身子放平,冲出去喊人,“许光遇备车,青栀,你进来照顾婶娘!”
马车从众安门疾驰而过,直奔安乐堂。
不待马车停稳,贺兰絮一跃跳下马车,“陈大夫……陈大夫,我婶娘口吐黑血,劳烦你去瞧一瞧!”
陈大夫听到声音,便认出了她,简单收拾下药箱,迎了过来,“王妃莫急,路上慢慢说。”
贺兰絮几乎把他架着塞进了马车,“陈大夫,我还要去别处,不能与你同行,总之拜托了!”
陈大夫也不好追问她的去处,只管点头应着。
贺兰絮放下车帘,沉声吩咐道:“守好院门,在我回去之前,不要让任何人进去!”
许光遇见她满脸忧色,拧眉道:“要不郡主先回去,我代郡主跑一趟?”
贺兰絮示意他快走,然后一转身,三两步钻进了窄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