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进门，青栀便迎了出来，“郡主回来了！”
贺兰絮道：“婶娘如何？”
青栀正犹豫要不要告诉她许吴二人为难含烟一事，忽然想起婶娘今日反常的举动，便道：“药比以往多用了两倍，婶娘又糊涂了一阵子。”
贺兰絮掀起帘幔，看到婶娘那张蜡黄消瘦的脸颊，脸色逐渐暗了下来。
叮嘱青栀守好婶娘，自己便回了房。
今日海子戎的目的达成了！
那一双儿女，前世竟然从未出现过。
不得不说，海子戎的心思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
他为两个孩儿做好了万全的背景，无论是黄册鱼符，还是称呼，全都毫无漏洞。
贺兰絮真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岌岌可危。
毕竟海子戎是对自己的身份一清二楚。
贺兰絮拔掉头上的发钗，随手丢在桌上，脱去外面沾染泥尘的长裙，四仰八叉往床上一躺。
莫非前世算计贺家的，还真是海子戎？
如果这般明显，路宝等兄弟不会看不出来。
……
曲院风荷酒库的官廨内，酒香四溢。
杨永文指挥一众下属把酒搬上马车，大步来到醉眼半合的沈域面前。
“在今年的所有春酿中，风评最好的就属曲院风荷的“一枝春”了，殿下初到任上，便有此佳绩，实在可喜可贺！”
这还真不是他恭维，往年这个时候，各家酒库的新酿送到宫中，除了色泽上略有差别外，口感大差不差。
可今年，醉仙楼开沽过后，“一枝春”销量猛增，一跃成为酒中翘楚，连北苍的贩夫走卒都四处打听如何多拿货。
官家一高兴，又赏了信王殿下三处庄子。
如今殿下有起势之苗头，他可不敢得罪。
沈域抬了抬眼皮，眉峰一凛道：“杨统制难得亲自押酒，有两坛是给你的。”
杨永文受宠若惊，“却之不恭，受之却有愧，殿下……”
沈域广袖一扫，“那日若不是杨统制在皇兄面前维护，后续处理得当，本王和鹿阳郡主只怕不是喜结连理，而是携手入黄泉了！”
杨永文闻言，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不敢与他对视。
说实话，他一开始根本不认为贺兰絮有杀人的本事。
可当她在福宁殿突然晕倒，手中金簪落地时，杨永文几乎一眼便断定，北苍人身上的伤口正是那金簪所致。
后来，他通过户部一小官查看贺兰絮的黄册底子，果真让他发现了猫腻。
贺家一门的黄册存档居然全都被毁了。
那小官见他面露疑色，还安慰道：“杨大人有所不知，十数年前，北苍骑兵兵临城下，北地有数不清的朝廷档案被毁。”
“就眼前这些，还是后来通过各地村正，县令，知府层层落实上报才逐渐完善起来的，咦，杨大人曾跟贺将军勤王护驾，当该知晓才是啊！”
思及往事，杨永文心头的疑虑徐徐消散。
说的是啊！北苍人长驱直入，汴城尸横遍野，别说寻常百姓家每户凑不出个全乎的，皇家还不是连夜乘船南下避难？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多半是入宫那日，信王看见北苍人来气，刚巧贺兰絮离开璇华殿之后路过，他便顺手取了那金簪作刃大开杀戒。
嗜血成性后，兽性压抑不住，所以把贺兰絮掳至钟灵宫欺凌……
此时，听沈域旧事重提，他隐隐担心，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完美。
“举手之劳，殿下不必放在心上，倒是鹿阳郡主那日受了不小的惊吓，是微臣疏忽大意，还望殿下莫怪罪。”
眼前这人，可不能得罪啊！
他连官家安插的眼线，都能大手一挥，爽利地处决掉，何况无关紧要之人。
贺兰絮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贺家那件事已翻篇了，往后自己尽心竭力效忠于沈家，三代荣华还是能保住的！
沈域见他谦逊至此，大手往矮几上一按，撑起上半身。
“别跟本王装了，本王还不知道你那些雷霆手段，童振那个腌脏家伙甘愿在璇华殿那个贱人面前当狗，你最好离他远点！”
“大梁男人但凡有命根子的，都该挺起脊梁，敢作敢当，杨永文，你可是与贺启安齐名的神威四将之一，你儿子在贺将军麾下时，常胜无敌，你这当爹的，该感到骄傲！”
听他提到马革裹尸的儿子，杨永文不由双拳攥紧。
丧子之痛永生难忘，所以无论他领何官职，对杀过北苍人的大梁子民都暗中相护。
哪怕北苍商死在大梁百姓的群殴之下，他也会暗中疏通关系，替他们减轻罪责。
沈域倒了两杯酒，把其中一杯递到他鼻子底下，醇香的酒味瞬间涤荡鼻腔。
“尝尝，没毒！”
沈域仰头一饮而尽。
杨永文见状，嗤笑一声，拱手往前一推，也喝了个底朝天。
沈域咣当躺下去，挥了挥手，“杨大人慢走，日后你殿前司用酒，尽管来酒库里搬，记本王名下，权当犒劳众兄弟了！”
杨永文眸色沉沉地道了谢，，转身大喝一声，车队出了库门，浩浩荡荡向皇宫走去。
不一会儿，闻欢进来，四处嗅了嗅，“殿下，郡主这酿造工艺真是不错！”
沈域稳稳当当地坐起来，一改刚才那副醉生梦死的模样，“何事？”
闻欢见他穿好长靴，伸手把他的墨色衫子取了过来。
“海子戎今日带着郡主一路出城，一刻钟前才回来。”
“可有人陪着她同去？”
“有，是绿莲。”
沈域穿进袖子的手顿住，拧眉道：“见了何人？”
闻欢道：“说来也奇怪，我本以为他会算计郡主，没想到他带着夫人和郡主去了一座寺庙，从中带出一男一女两个孩童。”
“有兄弟假装进庙上香，听到孩童喊郡主姑姑……”
他早就调查过海子戎，此人没有子嗣，可那么大俩孩子说什么也不像一夜间造出来的。
沈域冷哼一声，“你以为算计就只是打打杀杀？这种算计才防不胜防。”
“若要此人继续下去，郡主的处境不容乐观，让你准备的那些怎么样了？”
闻欢低声道：“随时听殿下发令！”
沈域扭头看了眼矮几旁的半坛子酒，“把酒带上，随我去趟众安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