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嬷嬷睁开眼，喃喃道：“殿下，老奴要对不住你了！”
一面事关主子后代的安危，另一面是她嫡亲妹妹孙女的性命，她在宫中如履薄冰半生，临了却被推到两难的境地。
听车夫提醒已进曲荷巷，姜嬷嬷拿起帕子擦擦眼角，快速平复着情绪。
等看到一座掩映在繁华绿藤间的漆门时，她面色恢复如常。
一下马车，便听沈域随和道：“姜嬷嬷，你总算来了，放在鹿阳郡主还担心一会儿落雨，你路上多有不便呢！”
姜嬷嬷敛眉行礼，“给殿下，郡主请安！”
贺兰絮蹲了蹲身，确定自己前世未曾见过她，不禁眉心一皱，暗暗把疑虑放在了心底，柔柔一笑道：“姜嬷嬷一路辛苦，府中备了热茶，请嬷嬷先歇息下吧！”
姜嬷嬷正要开口，一个身影翩然来到她身前，欢快道：“姑姑，这便是宫里来的教导嬷嬷吗？一看就是心善的长辈，嬷嬷，我来扶您！”
海扶摇矫揉浅笑，自来熟地搭上姜嬷嬷的手，妩媚地瞥了沈域一眼。
姜嬷嬷抽回手臂，故作惊诧，“这位姑娘是？”
海扶摇再次把她搀住，“姜嬷嬷，鹿阳郡主是我姑姑，她说您难得来一趟，这不，让我也跟着您见见世面！”
贺兰絮闻言，勾起唇角，心中暗自喟叹：真沉不住气！
青栀含烟等人立刻上前，恭敬道：“姜嬷嬷，我等大都是过了人牙子手才有幸在郡主身边伺候的，礼仪规矩欠缺，虽郡主不在意，但我等希望能听姜嬷嬷教诲，哪怕一次也成！”
几人态度诚恳，话还没说完，都齐身行起了大礼。
海扶摇目光圆瞪，不敢置信地看向贺兰絮，“姑姑，她们不过是伺候人的，哪有资格与你我一起听嬷嬷教导？”
贺兰絮面色发窘，启唇道：“姜嬷嬷，今日让你看笑话了，实不相瞒，我这个郡主不过是挂个名头，实在担不起。”
“扶摇和我身边的这几个丫头，的确如你所见，也被我带的无规无矩，你若是为难，拒绝便是，这原本也不在你的职责内！”
主子不像主子，丫头不像丫头。
这副场景，实在让姜嬷嬷始料未及。
不过一听贺兰絮谦辞得宜，她心头顿觉如沐清风，心念一转道：“郡主切莫妄自菲薄，老奴也是伺候人的，还不是入宫后才学的规矩？”
她拍拍贺兰絮的手背，环顾四周，有意略过一脸焦灼的海扶摇，抬手一指青栀，噗嗤笑了出来。
“老奴进宫时，也不过比这丫头大点儿，殿下都不知道呢！”
“郡主一人听老奴讲难免枯燥，人多些也有些乐趣，不妨事的。”
沈域闻言眼神微闪，在他印象中，姜嬷嬷是个城府极深的直爽之人，惯不会左右逢源讨好谁！
青栀主动帮着拎包袱，一行人缓缓入了宅院。
含烟引着姜嬷嬷前往西跨院，那里花草繁茂，景致宜人，含烟和绿莲的屋子也在那里，方便照应。
贺兰絮思索片刻，“姜嬷嬷歇息一日，明日再正式授课，可好？”
姜嬷嬷看着围过来的丫头们，不由心下暗喜，顾贵妃只说打探消息，并未指明来处，眼下看来倒是不愁了。
她笑容温和点头，“郡主可自行安排时间，每日一两个时辰，足矣。”
沈域轻佻笑道：“本王的王妃聪慧得很，学与不学都不会丢了姜嬷嬷颜面，给你调几个丫头，也是怕嬷嬷没法跟宫里交代。”
“哦，对了，明日王妃要去宁昌侯府赴宴，姜嬷嬷看着教便是，若觉得实在无趣，教些擂茶，刺绣，抚琴，棋艺，一两个时辰也足够了！”
姜嬷嬷听着心虚，脸上却笑意不减。
“殿下都是要娶妻的人了，还是这般顽皮，这王府规矩虽跟宫规有些差池，可擂茶刺绣哪是下人们能学的？”
沈域不置可否，但他已试探出结果。
姜嬷嬷原是钟灵宫的人不假，可如今谁是她真正的主子，他心里打了个问号。
贺兰絮让青栀分派人手到西跨院，照顾姜嬷嬷的起居，便要离去。
一转身才发现，被晾在一边的海扶摇正幽怨地盯着脚尖，手中丝帕绞成一个疙瘩，掐得抽了丝。
“扶摇，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都能问姜嬷嬷，这小性子可使不得！”
贺兰絮蹙眉轻叹一声，不着痕迹地回望。
已经穿过月洞门的姜嬷嬷听她话音，迅速折了回来，和善道：“扶摇姑娘若想来，不如现在吧，到底是郡主的侄女儿，是老奴刚才有眼不识泰山……”
海扶摇满眼惊奇，反手指指自己，“我可以现在就学？”
一直没给她正面回应的沈域，破天荒地叹了口气，“让你去你去便是，扭扭捏捏做什么！”
海扶摇有模有样地福身，夹起嗓子谢恩，“是！小女谢殿下……谢郡主姑姑！”
皇宫那种紫气弥漫之地，蛇虫鼠蚁待久了都能成精，何况是姜嬷嬷那种亲历风云的老人！
刚才，她对海扶摇没来由地厌恶，但此时却觉得这丫头才是宝藏一般的存在。
只要哄她开了口，顾贵妃想听什么听不到啊！
颔首恭送贺兰絮二人离去，姜嬷嬷和海扶摇各怀鬼胎，相视一笑进了西跨院。
天色阴沉，一阵狂风骤然袭来。
沈域脚步一顿，抬袖顺势把贺兰絮圈在怀里。
隔着衣衫，胸口传来的温热让他猝不及防。
贺兰絮身子僵直，下意识侧过脸颊，两人四目相对，眨眼间都红了脸。
“你……”
“我……”
闻欢捂嘴轻咳一声，所有人都背过身去，掩唇偷笑。
墙角后的海扶翊，咬着脱皮的手指，眼神微沉，“好啊！还没成亲就这样了，我这就去告诉允从叔叔！”
门房的人看到一道身影飞奔远去，摇头直叹：“这个小子真是一天也待不住！”
“管他呢！郡主说了，只要他知道下雨往回跑，就不用咱们过问。”
“这傻大个的命真好……”
许光遇和吴桐进门时，看到沈域嘴角笑意一头扎进了马车，忙拉住闻欢，眨了眨眼。
“殿下这是？”
闻欢两手一挽，挑了挑眉，“你们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