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音儿并没有回应，低着头照着单子上清点货物。
确定糕点都已经齐了，方才从荷包里拿出了银子，递到了老板的手里。
“辛苦店家了。”
对方接过银子，在手里掂量了一些分量，又用牙齿咬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接着又意味深长的回了一句。
“不辛苦，说道底下人也是为了主子办事，要是之后还有这样的事儿，记得再来。”
风又起，翠绿茂密的树叶被吹断了根，徐徐的落在了她的肩头。
她取下肩头上的落叶，在手里稔着，神情多了几分凄凉。
“夏日本该是你茁壮的时候，怎么就落了呢？”
她扯出一抹苦涩，用帕子将这片树叶小心的包裹住，塞到了怀里。
胸口闷得慌，像是被什么东西撕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那药，竟觉得脖子处瘙痒难耐，抓出了几道红痕。
好在今天没什么事，将东西清点完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将所有的东西清点好放到库房，正准备回朝闻院，身后有人叫了自己一声。
“陆音儿！”
她一怔，本能的侧过身，将双手置于小腹，卑躬屈膝，低着头，静待着男人走近。
她闭上眼，心跳随着对方的脚步声突突的跳个不停。
刚刚才答应太子要做眼线，如今被监督的对象走到了面前，她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这时候她不由的在想，干娘在这府中，是否跟自己一样胆战心惊。
男人走到面前，问。
“听十电说，你今天出去点货物了，东西都齐了吗”
“回都督的话，东西都已经点齐了。”
他嗯了一声。
负手站在她的身前。
“到房里帮我研磨。”
说完，大步向前。
陆音儿跟在身后，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厢房里，点着油灯，火芯子亮着橙光，投下了影子。
华容鹰盘腿而坐，脊背挺得笔直，翻开兵书，用毛笔蘸取墨汁，在上面标注注解，写着写着，他忽然停下了笔。
这墨，磨的不好。
他抬头看着她，对方人心不在焉，拿着墨条，在砚台里面磨着。
砚台里的水珠已经快没了，墨条在砚台上划下了痕迹，也没有出新的墨汁。
“都说笔墨纸砚最看一个人的心性，若是心不静，墨不干净，写不顺畅。看你这样不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啪嗒——
她手里的墨条掉到了地上，条件反射的跪在地上。
“都督明鉴，奴婢没有——”
最后四个字，她说的心里没底。
心跳扑通扑通的，反复的在想，不会吧，她的细作之路还没有开始，难道就要这么画上了尾声吗？
没想到她倒是没等到毒发身亡，就要死在华容鹰的刀下了。
若是太子知道自己失败了，肯定不会再救自己的爹娘。
短短的一瞬间，陆音儿的脑子里闪回各种各样的心绪。
随着手里的墨条一同掉在地上的，还有一本小书。
那本书正是昨天荷叶给她的，她翻了几页，脸红的像是火在烧，连忙将这书塞到了怀里。
今天经过这样的一番折腾都没有掉出来，却没想到刚才被华容鹰一吓，也跟着掉在了地上。
完了完了！
这东西怎么掉出来了？
她伸出小手，着急忙慌的拉住那本小说，想要用自己的裙摆盖住。
华容鹰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在对方快要拿到那本书的时候，先一步地将地上的书给捡了起来。
陆音儿惊慌失措，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尊卑，连忙大声喊了一声。
“都督那个东西是我的！”
她的声音极大，华容鹰动作一怔，不免几分好奇。
他将书扔到了桌上。
“不过就是一本书而已，何必如此惊慌？”
这不是书的事情，是内容的事情。
可知道她怎么解释呢？
她闭上眼，只希望华容鹰别深究书本的事情。
“都督，奴婢今天从东街跑到西巷，一直都在清点宴会需要用到的东西，这会儿可能有些乏了，，还请都督给奴婢一点时间，由奴婢去洗把脸再回来伺候。”
华容鹰合上兵书。
“我倒也不是一个不体恤下人的主子，若是累了，回去歇歇就好，不过我倒是没想过，原来你这么爱好，读书若是喜欢，我送你几本。”
陆音儿连忙摆手。
“不不不，这不用了。”
她的目光一直都在那本书上。
她哆哆嗦嗦。
“都督，能不能把那本书还给奴婢……”
这真是有意思了。
他从小饱读诗书，家里虽然没有藏书阁，但是该有的书应有尽有。
到底是怎样的书，居然能够让对方痴迷成这样，连给自己磨墨都能心不在焉。
“你且跟我说说，这本书有多吸引人？”
陆音儿欲哭无泪。
这倒不是吸引人的事儿。
而是，这毕竟是别人借给自己的玩意儿，说到底也是对方的一片心意，若是被扣在这儿，又该如何和荷叶交代。
最重要的是，如果被华容鹰知道是那方面的书——
那他又该怎么想？
到时候自己是该认呢，还是该把事实说出来？
又突然联想到昨天秀儿的遭遇——
完了完了，她的脑袋真的要炸掉了。
她的所有情绪都集中在了脸上，华容鹰眉头轻挑，莫名的觉得，她还挺可爱的。
她在自己面前，总算不是那副瑟缩的模样。
双丫髻上，系＇着藕粉色的飘带，油灯的橙光下，将少女的粉色娇嫩勾勒的淋漓尽致。
华容鹰一手支颐，看着她在那纠结。
“都督，就把那本书给我吧，您博览全书，我的那本小书又如何能入得了您的眼”
一双白净的小手，鬼鬼祟祟，试探式的伸出，一边惊慌的朝着华容鹰笑，一边想要尽快的将那本书给拿走。
好不容易碰到了书，男人大掌一压，陆音儿苍白着脸色。
“都督……”
“看来这本书我应该是没看过的，帮我研墨，我到时候好好的研究研究这本书是什么来头，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把我的婢女，迷的神魂颠倒……”
她没有神魂颠倒，现在是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