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雪换了身男装，一袭玄青色棉布袍衫，头戴浅色儒巾，正是时下流行的书生打扮。
公孙曜看到贺雪，见她原本的柳叶眉改画成了剑眉，此刻她长得是剑眉星目，挺鼻红唇，皮肤白净，身形单薄，像极了说书人口中的纯情书生。
贺雪提着衣摆，刚跨上马车，弯腰还没坐进去，就瞧见冯小五凑了上来。
“姐姐去哪玩？可能带我一块？”少年的眸子如同林间麋鹿一般，湿漉漉地，叫人不忍拒绝。
贺雪没有吭声，而是看向一旁站着的公孙曜。
公孙曜讪讪一笑，朝贺雪微微摇了摇头。
贺雪见状，了然，开口拒绝道：“今天不行，姐姐出去有点事情。下次带你。”
“哦。”冯小五目送马车离开，抬头看到二楼，将军正靠在窗前，丢给他一个“跟上”的眼神。
于是冯小五偷偷跟在马车后面。好在城里人多，马车跑不起来，冯小五一路跟到了宴春楼。
宴春楼名字虽是楼，却不单单是栋楼。它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占地极大，有小桥流水、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一栋接一栋。
冯小五跟到宴春楼就没法跟了，因为这是天家开的娱乐场所，四周明的暗的，守卫极其森严。他只能蹲在外面墙角处，看着那辆马车。
公孙曜照旧牵着贺雪的手往里走。
贺雪不动神色偷偷甩了手，对上他探究的目光，笑道：“公子既然到了这里，就该左拥右抱着姑娘才对。你看她们看咱们的眼神多怪！”
公孙曜有些无语，撇嘴道：“你想什么呢？这里左右不过一个听曲喝茶的地方，还管我该抱姑娘还是该牵公子？”
然后他贴近贺雪耳边，小声道：“算了，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一会进了屋，你好好陪我演便行。”
贺雪微微颔首。
而后她跟着公孙曜穿过一处连廊，拐了几拐，进到一座朱红色小楼里。
楼里摆设皆是顶级贵奢品，印象最深刻的是那巨大的屏风用上等的暖玉为框，上面正反皆绣了，是双面绣，绣着七仙女戏水图。仙女们身姿妖娆，活灵活现，该打码的地方全都用水雾或是其他什么挡住了。即便是这样，贺雪瞧了几眼后，也忍不住觉着有些羞耻。
公孙曜走到一个门前停下，回过头来，就看见身后侧的贺雪低头抿唇，白皙的瓜子脸上染着红晕，连耳朵都红了。
像极了被狐妖勾引，手足无措的纯情书生。
公孙曜轻声唤道：“到了！我们进去吧？”
贺雪这才惊觉已经不知不觉跟着他走上了三楼，立在一个包厢前。
公孙曜朝她伸手，手心朝上。
贺雪咬唇，心里没来由的一阵乱，他要牵着她走进去。
她抬眸望着他，眼神询问道，能不能别牵了，就这么走进去不行吗？
公孙曜只是朝她笑着，依旧朝她伸着手。
贺雪幽幽叹了口气，将左手放到他手心里。
出人意料的是，这次公孙曜的手居然是热的？
公孙曜牵着贺雪，推开门。
“不好意思，来晚了。”
门里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戛然而止。
一群人围坐在一张圆桌前，齐刷刷地朝他俩看来。桌旁就是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见一池湖水。
“公孙兄，表弟，来这边坐。”之前赏花宴上认的表哥冯晟睿朝他们招手，他身边空了两个位置，一看就是给他们准备的。
贺雪垂眸跟着公孙曜走到冯晟睿那，公孙曜和冯晟睿把她护在中间。
其他人嚷嚷着迟到，罚酒三杯。
公孙曜二话不说，起身，直接喝了六小杯。
周围人都喝了一小会了，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上头的缘故，说什么的都有。
“公孙兄与这位小兄弟感情真好啊！”
“是啊！当真是叫人羡慕。”
“迟到的罚酒三杯，公孙兄喝六杯，但是这位小兄弟一杯没喝，大家伙说这到底算不算数啊！”
“不算！”
“不算！”
“小兄弟来迟了，就该罚三杯，这是规矩。”
有人下了桌子，拿着酒壶十分热诚的就跑来给贺雪倒酒。
贺雪忽然觉得屋里很热，额上的汗就下来了。然而她却不能学别人那般敞开衣袍。
正当贺雪与那添酒之人僵持之际，忽然听闻主位上的男子开口。
“冯夏？”
“是我。”贺雪转头看向他，男子样貌俊朗，坐姿慵懒随意，半敞着华美的紫色绣金线外袍，墨色长发随意的扎在脑后，厚厚一把。
男子凉薄的唇角噙着讥笑，微眯地眼眸里毫不掩饰着厌恶。
“你就是那个给公孙兄走后门的？”
一语落下，语惊四座。
她与公孙曜关系明摆在这，这话便显得直白粗俗。
上次赏花宴他们不光假装互食，还公开承认了短袖分桃，后面更有公孙曜深情表白。
霎时间，寂静无声，空气都凝滞起来。
在座的都自认为文人雅士，哪有人会当面问这种粗鄙的话。
所以这位主位坐着的男子，应该就是穆大公子吧。
如果贺雪真是与公孙曜搞断袖的男子，此刻她应该是羞愤难当吧。
可惜她不是，所以她真的没法羞愤，反而觉得好笑。
“穆大公子，何出此言？”
贺雪带着丝轻笑，望着穆云珺。
公孙曜默默松了口气，穆云珺那问话，答是或不是都落了下乘，这般反问确实是最好的化解办法。
穆云珺猜这冯夏会恼怒、会羞愧、会委屈，但就是没料到他居然会没脸没皮的朝他轻笑。
笑得像聊斋里的千年男狐狸精。
呸，简直太不要脸了。比他还不要脸！
“那日赏花宴我有事不在，没亲眼瞧见你与公孙兄亲腻，旁人说与我听，我总觉得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听到这，贺雪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穆云珺伸手拿了根牙签，戳起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甜豆干……
贺雪右眼皮跳了跳。
穆云珺起身，走到贺雪与公孙曜跟前，将手里的那块黑色豆干递了过来。
“你与公孙兄一块把这豆干吃了，我就信你们是真断袖。不然……”
贺雪望着那小块豆干，嘴角的笑都僵了。
要真照他说的做，结果就是两人嘴肯定得碰上。
这无异于叫他俩在大家面前表演一个亲嘴……
“不然我觉得你俩肯定耍了什么手段，就为了不娶灵瑶。”穆云珺将豆干又送了送，硬声道：“请吧！”
贺雪望向公孙曜。
公孙曜此时的眉毛都拧成了川字。
贺雪瞧见他这副模样，心里默默松了口气。他都这样了，肯定不会让她配合演这戏。那她便只需安静的待着，等他发挥了。
“珺珺……别闹！”公孙曜满是无奈的开口，那语气莫名带着宠溺是什么鬼？
穆云珺还是头回听见平日里一本正经的公孙曜如此喊他，太肉麻了。搞得他不由起了身鸡皮疙瘩。
在座的各位有的安静吃瓜。
有的已经脑补完一大本戏。
贺雪狠狠咬唇，才没有笑出声来。
“他么的，能不能好好说话！恶不恶心？”
穆云珺冷着脸举着豆干，“公孙曜！别跟我扯别的，你俩把豆干吃了，我就信你俩断袖。不吃，就是在糊弄人！”
……
就在贺雪和公孙曜为难的时候，
一旁的冯晟睿走了过来，弯腰低头，伸手握住穆云珺的手，一口将那块豆干吃了。
他动作太快，一气呵成，以至于吃完，穆云珺人都傻了。
从哪冒出来这么个糟心玩意？！
“有病吧？桌上还有，你非要吃这块？”穆云珺恼火，但是对于冯晟睿，他穆云珺也没有什么办法，两人家世背景实力旗鼓相当，谁也不怕谁。
于是穆云珺白了冯晟睿一眼后，又戳起一块新的豆干。
然后冯晟睿二话不说，低头又吃了。
他边吃边赞道：“不错，真的挺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