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濠看着越来越远的赤水村,哥哥还站在村口迟迟不愿离去。
“大伯，哥哥呢？”完颜濠问看着前方的大伯。
“他会跟上来的，我们先去城里找爹爹好不好。”大伯哄骗他说。
完颜濠没有说话，反倒是一旁的完颜泷嘿嘿笑道：“爹爹会给我买糖。”
大伯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对，有糖吃。”
哥哥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最后终于和万千沙子融为一体，不见踪影。
“哥哥，我会回来的。”完颜濠心里说。
。。。
玉城是边塞要城，又是交通要道，离着很远，完颜濠就看见了那高大的城墙，和沙子一个颜色，却又那么突兀。
完颜泷还在梦乡里，大伯赶着骆驼，注视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完颜濠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搭在妹妹颤抖的身体上。
“大伯，哥哥不会回来了，是吗？”完颜濠说。
大伯似乎装作没听见，依旧看着前方。
完颜濠问了第二遍，依旧没有回应。
他心里一下子揪紧了，一种名为不安的情绪在他心头缠绕着——像那天完颜洺在村口等待父亲回家时一样。
他从晃动的车板上挣扎着起身，靠近前面的大伯的身躯。
他拍了拍大伯，大伯被惊醒。
“濠子，你醒了？怎么了，冷了还是饿了。”大伯看向完颜濠。
后者长叹一口气：“大伯，哥哥为什么留在村里。”
大伯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说：“不是说了，他收拾一下，在我们后面来吗。”
完颜濠死死盯住大伯的双眼，看得大伯心里有些发毛。
“没有骆驼，哥哥出不了这八百里沙海。”完颜濠平静的说，“而且父亲也是骑着这匹骆驼走的。”
大伯看了一眼熟睡着的完颜泷，长叹一口气：“濠子，听我的，在玉城里好好活着，把小泷拉扯长大比什么都重要。”
完颜濠没有反驳，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城墙，陷入了沉思。
。。。
玉城比完颜濠想象中要大很多，完颜泷更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模样。
大伯把骆驼卖给了一个商队，得了些钱带着两个孩子在城里转。
完颜泷手上拿着一个糖人，开开心心的牵着二哥的手跟着大伯。
“十五岁，对对对，”大伯和街边铁匠铺的铁匠交谈着，“濠子，你来看看。”
完颜濠走上前，打量着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
铁匠上下打量着完颜濠，又伸手捏了捏完颜濠的肩膀，道：“身子骨还算硬朗，不少干活吧，你来试试抡锤子。”
说着，双手递过去一个锤头比完颜濠头都还大的锤子。
完颜濠伸手去接，入手的一瞬间，他就判断出了斤两，比完颜泷重一点。
“舞一下，像这样。”铁匠做出双手往下劈的动作。
完颜濠听话的舞动起来，速度很快，似乎手上的锤子只不过是一根略大的树枝。
铁匠愣神了，隔了一会，他才缓缓开口：“你小子，比我更适合当铁匠啊。哈哈哈。”
大伯闻此长舒一口气，伸手递上些银两：“这是小子的学徒费。”
铁匠也不推辞，收下银两：“我王铁匠现在就是你的师父了，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完颜濠，师父叫我濠子就是了。”完颜濠乖巧的说。
王铁匠哈哈大笑起来，看向了完颜泷：“你是他妹妹吗？”
完颜泷重重的点了一下头，道：“是哦，我是哥哥的妹妹。”
大伯刚想说些什么，王铁匠率先开口道：“你在外四处赚钱想要拉扯好小孩不容易。你让她留在我这，小濠子的工钱就算到他俩的食宿费里吧。”
大伯激动的握住王铁匠的双手：“老王，麻烦了，麻烦了。”
在道过别后，大伯也像哥哥融入沙海一样，消失在人海之中。
。。。
王铁匠是玉城最有名的匠人，曾经为皇上打过一把礼器。
虽然祖上七代都是住在京城的生意人，而且一代比一代有钱，但偏偏到他这里，他不愿意经商了。
他又是家里的独子，父母从小就宠溺他，知道凭借殷实的家底也能让他过完一辈子，也就任由他自己发展。
有恰好，王铁匠这厮喜欢看戏，竟想拉个草台班子唱戏。
戏子和妓女几乎是社会最底层的差事，这下，就算他的父母再宠溺他，也坚决不同意他去唱戏。
谁料他偷偷摸摸跑出来到玉城和一个老武生学艺，骗他爹娘在外学武。
再后来，他被一个同乡人遇见，在爹娘的多次劝阻下回了京城。
在父母安排下，王铁匠做起了打铁的营生，恰是因为学过几年武生，身子骨奇好，居然做得有模有样的。
加之他心思细腻，又有戏子基本功，手极巧，力极大，经验一堆积上来，不出五年就已经是最顶尖的一批匠人了。
凭借自己的手艺和父母的财力，他很快摸到了上流社会的门槛，很快，他便受一位国公的邀请打造了一把利剑。
凭借自己出色的工艺，王铁匠的服务对象从小百姓到军队，再到王公贵族，最后居然到了皇帝。
那一件云银枪，倾尽他毕生所学。
随后，他回绝了其他王公贵族的邀请，带上了些家什，离开了京城。
。。。
完颜濠力气很大，不知道是在恶劣的环境下锻炼出来的还是天生的，五六十斤的锤子挥得生风。
王铁匠看着自己新收的徒儿，又踏实又能干，是越看越喜欢。
“再快点！用力！”虽说喜爱，但是王铁匠也是出奇的严厉，纵使完颜濠吃尽了苦头，在王铁匠的训练下，也是身心疲惫。
完颜泷在房间里，透过门缝悄悄看王铁匠和哥哥。
“铛铛铛”的敲打声音不绝于耳，前半个月，完颜泷一直伴随着这个声音入睡。
往往天刚亮，完颜濠就从房间走出，先是生火做饭，这让王铁匠甚是满意，毕竟王铁匠从来不做饭，或者说，他做不来饭。
打铁是体力活，自然需要补充大量体力，所以完颜濠和王铁匠吃得相当多。
虽然每天很累，但比起在沙漠的日子，能吃饱而且能吃好，对完颜濠来说就已经相当幸福了。
王铁匠对完颜泷也是疼爱有加，常带她逛集市。
倒不如说王铁匠未娶妻生子，就将两人当做了自己的孩子。
很快，王铁匠就把完颜濠的基本功练扎实了，这就意味着，完颜濠要正式进入工坊开始实操了。
王铁匠打的东西大都是玉城戍边军需要的，偶尔也会为街坊邻居打打小物件。
完颜濠的第一件作品就是一把柴刀。
其实就是一块铁片，歪歪扭扭，坑坑洼洼，开刃也没开好。
王铁匠看着完颜濠的成果，撇撇嘴：“你要看看你做的是什么吗？”
完颜濠低着头没有说话，任凭师父责骂。
王铁匠长叹一口气：“去，烧了重来。”
完颜濠接过王铁匠递过来的铁片，向工坊走去。
王铁匠咂咂嘴，完颜濠的表现不错，但比起王铁匠当年有不少差距，看起来，完颜濠在打铁这一领域上的成就很难超过他。
“也不一定。”王铁匠笑了笑，毕竟完颜濠确实踏实，真的苦练一辈子，所能达到的层次还是很恐怖的。
午饭后，完颜濠坐在竹凳上，思考着师父打铁时手上的动作，这些是师父不愿意说的，王铁匠觉得，回忆画面比回忆话语，要有用得多。
完颜泷玩着王铁匠送给她的木偶，王铁匠则是睡在了自己的摇椅上。
午后温暖的阳光照进小院里 温暖而又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