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11：45分。
靠坐在病床上的莫心雨忽略了针管从手背抽离带来的刺痛，她固执静默凝视满脸关切、悉心向医生询问她身体状况的檀秋。
陈辉将笔卡进白大褂左侧口袋，侧眸对上檀秋焦急的目光。
“檀女士，陆夫人和胎儿的各项指标一切正常，且就目前而言陆夫人身体恢复情况很不错。”
“上午的检查和治疗也已经全部完成，后续有任何突发、不适和需求，及时按铃。”
檀秋紧皱的眉头展开，她轻叹了口气不再和穿白大褂的男人对视，低头道谢。
“好好，谢谢陈医生。孩子和大人恢复不错就好，辛苦你们了。”
“檀女士不必客气，这是我们应尽的职责。”陈辉客气说完，温润的目光转向莫心雨，“陆夫人好好休息。”
“谢谢陈医生。”
彻底结束了上午部分的治疗和检查工作，檀秋跟在陈辉身后把一屋子医生送出了病房重新折返回来，温柔缓步站在莫心雨床前慢慢弯下腰，一边掖被角一边嘱咐。
“心雨，你有不舒服就和妈妈说，不要强忍着。”
“妈，我知道。”
莫心雨张开唇痴痴答应着，颤动的目光细凝女人凸显疲惫、苍老、长着细纹神色温柔的侧脸。
她醒来的第一眼，见到的人就是檀秋。
从睁眼时的触动，转到惶恐不过几秒，她惶恐檀秋会一直不停替莫心清求情，可自始至终檀秋除了忙前忙后的照顾自己以外，没有提任何多余的人。
就好像，用两条濒死的命换来了彻底的母爱。
檀秋满心满眼，起码是此刻，满心满眼都只是她莫心雨。
嵌在心肉里的委屈开始破裂。
“妈，你忙了一早上坐下……”手刚抵在檀秋小臂，女人浑身就猛地一颤，莫心雨眉头紧蹙视线倏然盯在檀秋胳膊上，“你胳膊怎么了？”
檀秋微愣了数秒解释道。
“妈的手指还没完全好，都说十指连筋，你碰到胳膊筋骨就会牵动手指，会痛也很正常。”
“等你好了之后也可以试试看，这是很正常的形象。”
“你如果不相信，下午治疗的时候可以问问陈医生。”
听多了檀秋的谎话，莫心雨眼里的质疑丝毫没有退减。
眼里的柔光褪去，审视着近在咫尺，低眉垂眼的檀秋。
“莫洪海又对你动手了是吗？”
檀秋掖好最后一角被子，坐回到椅子上。
她小心翼翼对上莫心雨犀利的审问，干瘪的唇角扯出一丝悲戚又平和的笑。
“陆老先生在别墅里里外外都安排了不少保镖，就连卧室门口都有四个保镖护着。”观察着女儿眼里警惕的探究褪去，檀秋继续道：“不仅如此，陆总还和你爸爸签订了同意按监控允许陆家视察的协议。”
“之前就说过，住进别墅可以，但是要签这个合同也是……也是为了保证我的安全。”
“上下都有监控和保镖看着，还有陆家的施压，你爸爸不会再动手打我。”
莫心雨紧绷的神情被抚平，但视线还是停在檀秋发痛的胳膊上。
“妈，监控和保镖总归有死角……”
“心雨，保镖就在门口，全家都是陆家安排保护我的人，如果就算是死角，你爸爸打我我会不求救喊救命吗？”
是啊……
那么多的保护措施，就算是莫洪海再怎么动手，檀秋也张了嘴和腿，会跑会喊救命。
但莫心雨总觉得心口不安，她不确定的看向檀秋坦诚到不能再坦诚的眼睛。
“真的？”
檀秋深深叹了口气，浅笑道：“妈也是人，我也没有必要骗你。”
“再说，挨打受苦的人是我，救兵就在隔壁，所有人都在保护我，我张嘴喊救命他们就来，我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受委屈挨打？”
“妈说的对，陆家没有食言。”
檀秋的话彻底打消了她的疑虑，也亲手将积压在莫心雨心口的石块挪开，有数期待已久的微光，透进莫心雨的胸腔。
仔细看着母亲的脸，心快软成一滩泥水，对莫心清的怨恨因为同情心疼檀秋而略微减轻。
她清楚的知道，檀秋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莫心清的名字为了照顾自己的情绪。
泛白的唇瓣微微蠕动。
“妈……”
“心雨你饿不饿？”
噙在舌尖的话和名字被咽了下去，莫心雨浅叹一口气，勾唇轻笑看着檀秋点了点头。
“是有点饿。”
檀秋枯瘦如柴的手覆在莫心雨手背上。
“怀孩子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饭量也会增大，也会嗜睡，更何况……你伤得那么重。”
“饿的话再忍一下，刚刚守在门口的女孩子和我说陆……你丈夫打了电话，已经带了午餐来照顾你，一会就到。”
莫心雨眼皮猛地一跳，心口缩紧，唇绷成一条线，她的好心情被陆枭一会就来的消息击得粉碎。
她蹙眉问道：“他不是说傍晚才来吗？”
檀秋看着莫心雨眼底的厌恶和不安，眼睫颤动视线停在她小腹上。
“心雨……这说明，你的丈夫和陆家重视你和肚子里的孩子，所以他一早忙完工作就来照顾你。”
“我们做女人的，嫁给这样的男人就知福吧啊，你不要再对他有任何抵触的心里。”
“你们已经是夫妻了，就好好过日子，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
熟悉的、刺耳的、令人反胃的劝导仿若一片锋利的锉刀狠狠凌迟着已经被压弯的脊骨。
莫心雨靠在被摇起的病床上，双眼麻木失神盯着洁白的床单。
脑中重叠的画面是为了钱、为了这个比烂鱼还要腥臭的家，她不惜跟着视频跪在陆枭身上忍痛律动的画面。
齐玥和陆枭的脸来回变换，还有那个……浑身沾满油渍腥臭鲜血拿着伞站在雨里无情剥去她身上最后遮挡物的流浪汉。
她的呼吸变得凌乱，小腹和胸口起伏的频率加速，阵痛从伤口各处发出。
她忍着痛不发出一声悲戚的哀嚎。
所有不堪屈辱的画面肆意交织着。
好好过日子？多么讽刺的结论。
只有带着孩子，带着钱带着檀秋离开，才是唯一最正确的选择。
莫心雨没有说话没有反驳，只是看向檀秋。
“妈帮我把手机拿来吧。”
檀秋点头从椅子上站起身，把手机递给莫心雨。
“你拿手机做什么？”她看着莫心雨打开手机屏，熟练的找出齐玥的号码，发出一条信息，“你……心雨，你现在要让齐医生过来吗？”
莫心雨抬眸望向檀秋。
“我觉得妈你说的很对，我的确不该对陆家有隔阂，毕竟家里现在有的钱都是陆家给我们的。”
“所以我想，我对陆家有隔阂，也是因为心理疾病导致的。”
“现在最迫切的应该是让齐医生帮我消除对齐家的抵触心理。”
“正好，我一般都是下午找齐医生进行心理治疗，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我打算留齐医生一起吃个午饭，也算是对她的答谢。”
错愕、惊喜在檀秋眼里交织。
“是，是该这样。”
“齐医生那么辛苦帮你治疗，我们理应请她吃顿饭什么的，但你现在受伤也不方便，留齐医生吃顿便饭是礼貌。”
“不过……”她不确定小心的看向莫心雨，“你的丈夫会同意吗？他昨天才被家主……提醒过。”
莫心雨勾唇笃定道：“他一定会同意。”
她说完，檀秋面色一滞，直盯着莫心雨思付，沉默半晌，她眼神从不解转变为错愕。
复杂焦灼的情感溢在眼底。
“心雨你，你是故意让齐医生来和…陆先生碰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