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礼？”老太太拂了拂手，表情凝寂死板，过了好一会，她才发出年老寒冷的声音，冰冷刺骨。
“张妈，唤黄氏他们一家子人过来。”
张妈退后应允，迅速离开。
“祖母，那孙儿这边——”萧遮年懒洋洋地起身，意会道。
“你走吧——恶人就让我来当，这个家，是该好好整顿整顿了。”老太太在老康定王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嫁给他了，皇室纷争残酷，这么多年她见了许多大风大浪。
心中最是清楚，一个世家里头的家风意味着什么。
“孙儿告退。”萧遮年离开的时候看了眼双华苑偏东方向。
黄氏急急忙忙拉着二爷萧兴学，嘀嘀咕咕：
“娘唤我们过去，会不会来问责我当家主母的细枝末节没有做到位？”
萧兴学不禁皱眉：“胡乱猜什么，咱娘是那样的人？平时行得端坐得直就行！”
萧子平刚沉下心翻开《诗经》，一下就被拉出去，心情更加烦躁。
“我要念书，不去成不？”
“哪来这么多理由，你大哥遮年从小没见他怎么学，关键时候文墨还是派上用场，你整日闷头在书房中，也不见得你多厉害！”萧兴学举起扇子，嚷嚷道。
萧兴学从小也爱读书写字，不过在武将横行的康定王府中，他并不受重视。
他自认为文采斐然，考取功名十余载仍是未得榜上有名，最后眼看着十二岁的亲侄子一步步考上状元郎，成为大周朝最年轻的状元。
他这才醒悟过来，有些天赋是与生俱来的，并不是强求和努力就能超过的。
他并不看好自己儿子。
“你自己比不过侄子就算了，为何说我儿比不上！”黄氏瞪他，“那是将近十年前的事，那会读书人没这么多，萧遮年考上不代表什么，而今无论寒门抑或高贵都有了考取功名的心思，若是我儿能高中，此时的荣耀可比那时更胜！”
她斜着眼看丈夫，心中怨他得了个朝廷随便施舍的闲差事，整日乐呵乐呵泡在宫中，鲜少回家。
萧子平捂了捂耳朵：“爹娘，你们别吵了，祖母若知道定会不高兴。”
黄氏猛地收住声。
因为左云的捣乱，近来玉意轩的生意大不如前，连带着黄家几个铺子收入惨淡。
黄氏本就挪用了王府的闲钱去投娘家生意的，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府上账目一直没能填平……只要有心之人稍微查一下，很快就会注意到其中的端倪。
半个月以来，黄氏睡得很不踏实。
静安堂。
老太太喝着菊花茶，降火明目。
“母亲/祖母安康。”三人齐齐行礼，好在静安堂够大，并不显得拘束。
“兴学——”老太太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冽，“我且问你，王府一直以来为官最不能碰的准则是什么。”
萧兴学吓一大跳，哆哆嗦嗦地走上前两步道：
“不能同流合污，时刻记住自己是皇家子弟，不能做出违反大周朝律法的事。”
萧兴学在短短一刻钟不到的时间，从为官那一刻一直回溯到今天发生的事，他想半天想不出来。
但母亲的意思就是因为官场上的人才生气，除了他那完美无缺挑不出错处的大侄儿，家中只剩下他当官了。
“看来你记得清清楚楚。”老太太的脸色终归是缓和一些了，“张妈，拿出王府账目来，让兴学看看他妻子干的好事。”
萧兴学瞪大眼睛。
黄氏立马低下头去，狠狠紧攥着衣角，不敢出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萧兴学捏着账本，指向黄氏：“账目上的日期写得清清楚楚，你还有何话可说？”
“我无话可说。”黄氏紧紧闭上眼。
“黄氏，你拿这些钱给娘家就算了，大不了拿你的嫁妆，卖掉你的私宅，只要填平账目就行了。”老太太嘴角笑着，手中动作若无其事地端起杯子：“只是——你提前打听了明年春闱的考官，贿赂子平的考官们，好让他一举高中。”
黄氏听到这里，终于两腿瘫软在地上，“娘，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好啊，王府多一个挑大梁的人，在官场上能帮得上遮年，本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兴学，此事你来处理。”老太太挥了挥手，“退下吧。”
黄氏一路上泪如雨下，抹着眼泪，由下人扶着进了自家院子。
萧子平原先的烦躁变成了沉重，他耷拉着脑袋，耳朵嗡嗡的。
明明一切都不是他干的，但最大损失的是他。
譬如凌雪招惹毓秀阁，譬如娘亲送礼。
一回到院子，黄氏还在叨叨个不停，萧兴学终于狂怒了，扬起手，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这一巴掌，让黄氏的半边脸瞬间升起一道五指红印，让她脸颊疼到几乎麻木没有知觉，她只感觉耳朵一阵子一阵地出现轰鸣的嗡嗡声。
黄氏伸手捂住脸颊，很快一道血渍从嘴角渗出来。
萧子平不知所措看着这场爹娘之间的战争，娘的眼泪哗啦啦地掉下来，而旁边的爹无动于衷。
“你打我？！”黄氏说话时吐出每一个字都牵扯到嘴角，生疼，“你不在家的时候，整日待在宫中干那点差事的时候，是我陪在平儿身边！陪他读书写字！我为平儿谋前途，有错吗？”
“你用错手段！”萧兴学忍无可忍，指着她的鼻子骂：“你我就这水平，你还期望平儿能有多大前途！娘私下叫我们过去，是想关起门来说话，家丑不外扬！既然做了这个事，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
“你想怎样！”黄氏显然要急眼了，“你把我休了？”
“平儿明年春闱不必去了，等后年的秋试！”萧兴学表情严肃。
是萧子平从未见过的严肃，眉眼深沉，透出无尽的凌厉。
“父亲——！”
“没得商量！”萧兴学蹙眉，鄙夷道：“莫非你认为自己靠真材实料不能高中？就算明年春闱你有才华高中，但让外人知晓了，你娘亲在背后贿赂考官，再高的功名也会受人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