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怜刚结束一场手术,九个小时站着,几乎是熬了个大夜,出来的时候眼皮往下垂着。
病人家属看起来也没好到哪去,男人的胡子拉碴,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
见祁怜出来,他扶着墙站起来,拖着一只蹲麻了的脚一瘸一拐走过去,眼中带着希冀。
“医生……我老婆……”
男人哽咽着,鼻头酸涩,再多的话说不出来了,只一双手微微往前伸,想握住祁怜的手,却在看到他清洗干净后的手后就退却了。
他把自己沾满泥土的手悄悄往后背,工地制服上全都是干掉的泥浆,眼睛看医生的瞬间却亮的发烫。
祁怜上前几步,眨巴几下眼,让自己看起来清明一点,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主动握住家属粗糙的手。
他露出出手术室来的第一个微笑,拍了拍男人的背,帮他拍掉了灰尘,“手术很顺利,放心吧。”
男人愣了会儿,喜极而泣,也不管麻木的脚,感谢的想跪下来。
祁怜扶住他,撑着力气:“职责所在,职责所在……”
他重复了好几次,男人哭到说不出话来。
病人被推出来,患者家属跟着走了。
早上九点,太阳初升,穿过林叶,再透过一个个格子窗斜斜照射到手术门前的瓷砖上,折射后的光几乎透明,却像一层雾般笼罩在这寸空间。
空气中还能看见漂浮的颗粒。
被格子窗框住的光打在对面的白墙上,那面墙并不白,又很白。
一块很小的墙上,密密麻麻按着手印,各种颜色的笔写下的祈祷多到看不出一条完整的句子,可以说是很糟糕的一幅画。
却充满了生命的艺术。
院里的人都没想将这一块白墙重新刷漆,毕竟恢复原状的代价太大了。
生命的重量超越了世俗眼里的美丽。
即使字迹乱成一团,血迹趴在白墙缝隙里,却用尽了门外人的所有的力气。
人在死亡面前,上帝的地位就要高于唯物主义。
祁怜靠在墙上,鬓角还在滴汗,他双手插兜,眼前是太阳下自己的倒影。
连轴转三天,最后一场大型手术耗尽了他的精力,他昂着头,晒着太阳闭眼小憩一会儿。
嘴唇传来湿润的触感,很软,带着棉花糖的甜味。
祁怜睁开眼,陈一阁站在面前正冲他笑。
“怎么来了?”他握住陈一阁的手,细细摩着掌心。
“提前跟赵鸣声问过了,他说昨晚有场手术,估计今早结束。”
他提起在家做完打包好的便当,冲他笑,“想着你饿,给你做了饭。”
祁怜见陈一阁穿了他最喜欢的那套青翠刺绣旗袍,站直了身,“什么时候跟赵鸣声加上联系了?肛肠科的都这么闲吗?”
陈一阁今天头发用木簪别了起来,一颦一笑间别具风雅,一路走来有不少小护士偷看,拿手机躲在墙角拍照。
祁怜站在原地都能听到她们抑制不住的偷笑。
陈一阁弯了弯唇,视线落到瓷砖上的那抹已经干了的泥土上,心中了然。
“怎么样?”
祁怜挑了挑眉,眉宇间依旧是当年落不下的少年傲气:“活了。”
两人相识已久,结婚已久,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明白对方所想,这份安稳,可遇不可求。
陈一阁看着阳光下的干泥,靠在祁怜肩膀上,轻轻说:“你在荒漠上种了一株玫瑰。”
祁怜有单独的办公室,不过他一般不用,工位还是和其他医生一起,平常忙的脚不沾地。
久而久之,办公室就堆了很多文件,只有陈一阁来的那几天才会用。
打开门,桌上满眼都是堆积如山的文件和论文资料,不过窗户开着,倒没有太大的消毒水味。
祁怜没吃两口,门就被推开了,陈一阁吓了一跳,回过头去。
柯暗走进来,看到陈一阁,也晃了下神。
祁怜放下筷子,惊讶于柯暗这时候这么来了。
他握住陈一阁的手腕,顺道瞥了眼时间,用打笑的语气对柯暗说 :“世界末日了?你柯少爷亲自来找我?”
他又做样子看下陈一阁手表,一副我懂了的表情:“该不会是被小清颂赶出来了吧?”
“要我说,你这么大了,有些玩具就少碰,哪天瓷器坏了有你哭的。”
“有些瓷器是名品。”柯暗道。
这话一说,坐在祁怜身旁的陈一阁脸红起来,他站起身躲在祁怜身后,踩着玛丽珍小皮鞋,旗袍七分开衩,走路间,露出修长的腿。
整具身子都开始变粉红,精致的妆容都有了层流离感。
柯暗扫了一眼,再看向祁怜时,眼神变了味儿。
他道以为祁怜是什么纯爱呢,还不是过不了美人关。
怪不得陈一阁听见他说话反应这么大,说到正宫身上了呗。
柯暗身上的压迫感很强,即使去过他家也因为祁怜见过好几次,陈一阁还是不敢和他对视。
那双惊艳的桃花眼,彷佛一轮旋涡,像是要将人吸进去,然后洞察你所有的心事。
看着他,总有种心虚,头皮发麻的感觉。
柯暗抱臂倚在门边,样子丧丧的,垂着眼皮。
竟然还有一丝脆弱感。
欧哟,这还是祁怜第一次见呢,他没好意思笑,但憋着着实难受。
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嗽一声,说回正题。
“没到注射抑制剂的时间点呢,我日落前过去绰绰有余。”
“不是,我是来找你在医院注射的。”
祁怜皱眉,上下打量他。
没大毛病啊,还是很帅气的太子爷。
“做爱做出勤快来了?活久见你主动来一趟。”祁怜问。
柯暗冷哼,懒洋洋靠在门边边。
路过的几个实习生好奇得往里探头探脑,看了一眼满眼桃花地和同伴窃窃私语。
祁怜起身要关上门,陈一阁握住他的手,眼神示意自己先走了。
门一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说吧。”祁怜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圆珠笔,再翻出专门记录柯暗情况的本子准备写。
柯暗主动来找他,肯定有特殊情况。
刚刚陈一阁在,柯暗没说清楚,也是情理之中,作为一个医生,有责任对手里的病人隐私保密,即使是床榻间的爱人。
柯暗坐到他对面,平静道:“这次剂量加重点。”
“哦。”
“下个月我不注射抑制剂了。”
“哦……什么!柯暗你疯了?”
祁怜吓得笔滚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盯着柯暗双眼,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
作为柯暗的私人医生兼好友,非常清楚不注射抑制剂的后果是什么样的,曾经柯暗试了一次,差点要了他的命。
柏识提议给他找个人,把人推进房间里,柯暗宁愿用刀划自己保持清醒也不愿意碰找来的人。
对于柯暗刚刚的话,祁怜只觉得他在发疯。
他气得破口大骂,也不顾及什么多年兄弟情了!
“你tm发情老子找谁给你!别说是徐清颂,他那小身板,扛得住你两天无间断?”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一旦饥渴症控制不住,病发的时候什么样子!”
祁怜说着就要打电话找柏识来劝,被柯暗拦住了。
他淡然地坐在那,顶着祁怜要杀人的目光缓缓抬起头,肆意的白毛在光下异常耀眼,微微勾起嘴角:“我就是要让他知道。”
祁怜:“什么?”
“我的本性。”
读我精神浪漫,也承我肉体劣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