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处。
怀陌与众将士布下法阵,却迟迟不见有魔物出来,甚至连饮尘也不知所踪。
他让众将士继续埋伏在此处,自己则独自前往。
从悬崖上跳下去之后,崖底竟然别有洞天。只是周围的温度却越来越灼热。
他一路上看到了很多血蝠的尸体,地面上还残留着饮尘的法术气息。
怀陌更加确定了自己走的路是正确的。
可是接着他的面前却突然凭空出现一座空旷的由精美的大理石建造而成的宫室,宫室中间的石床上还摆放着两具骷髅架子,骷髅身上散发着幽冷的气息。
这宫室活像一座墓室。
他走了过去,却被脚下突然显现的法阵缚住了。
有点棘手!
他已经隐隐有些倦意,心想难道这法阵竟会剥夺闯入者的五感,让人有来无回不成。
怀陌心念微动,想要一击破掉法阵,然而他却发现,他所有的攻击都是徒劳,法阵边缘犹如一座泥沼,将他杀过去的法力化掉了。而且自己的神识也根本没办法穿透这法阵,反倒被困在其中无法离开。
这时,一个老者的声音幽幽地传入耳中:"别白费力气了,你难道就不想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吗?闭上眼,进入这个法阵,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怀陌抬头望向宫室内部的墙壁。
他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其他东西的踪迹,当意识到有超脱他精神之外的人在上方俯视自己时,他立刻全神贯注戒备起来:“不想,不劳烦足下费心。”
此地不宜久留,他必须尽快出去。现在他只希望饮尘没事就好。
怀陌心中微沉,正积蓄法力打算用法术挣脱这座法阵的束缚。
然而,他刚一动,法阵就千变万幻,将他整个人都卷入其中。
下一刻,眼前一黑,便再也醒不来。
......
不知道过了多久,怀陌才悠悠转醒。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软绵绵的床上,软到他起来觉得腰酸背痛。
他揉了揉酸胀的眉心,缓慢地坐起身来。
这时候,房间内渐次亮起一盏盏油灯。
油灯昏黄,火舌跳跃,将屋子里的人照在墙上,隐隐绰绰的,犹如魅影。
他转头看去,便见一位衣着华服,容颜精致美丽的女子跪坐在一旁,举止端庄优雅,目光含笑地盯着自己。
怀陌看着她,却十分诧异。脑海中立即浮现出许多片段,最终将它们汇聚成了一个人的样子。
是她......他时常梦见的女子。但不知为何却觉得面前的女子与自己的梦中人并不相似。
不论是举手投足还是一颦一笑,都不像。
除了那张面皮。
怀陌微怔了一瞬,随即站起身来,走到那女子跟前,居高临下看着对方:"你是何人?还有我为何在此?"
那女子看着他,轻柔一笑:“这是由梦女编织成的梦境,名为浮世三生。”
她的皮肤极好,白皙细腻,仿佛吹弹可破一般,可是此刻,那双漂亮的桃花眸却变得妖艳起来,一眨眼的功夫,便化作了一只妖狐。
她的眼神勾魂摄魄,盯着怀陌的时候,眼波流转间便令人沉迷其中,哪怕只是一刹那。
怀陌不禁被她看的心神荡漾,只不消半刻,立马恢复了理智。
他后退一步,拉开了彼此的距离:"你是什么人,为何出现在这里。”他低沉的声音里没有一丝起伏,冷若冰霜的眸子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我是你的妻啊。”
“是你把我丢进这里的。”
“我是你的妻啊。”
“是你把我丢在这里的。”
“是你把我丢在这里的。”
与他无甚关系的两句话久久地萦绕在他的耳边,如万蚁啮咬一般。
怀陌的瞳孔猛然收缩,心脏受到剧烈压榨,呼吸也骤然一滞,他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的流逝。
他不受控制的伸出手去,却只抓住了一缕空气。
他看着那女子,突然觉察到了一丝恐惧。
毫不掩喻的说,他的灵魂在战栗。
这种恐惧令他手心冒汗,全身冰冷。他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而这情绪是未知的。
那女子见状,笑的更欢了,她一步一步朝怀陌靠近,嘴角噙着淡淡的嘲讽和戏谑,那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高傲的狐狸,在戏耍自己的猎物。
她的身材娇小玲珑,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小猫咪,却又给人带来巨大的窒息感。
她的每一次靠近,都能牵动怀陌的心弦,令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颤动感。
他一直退一直退,却始终避免不了被逼近的结局。
终于,在他后退到墙边,无路可逃时,他一拳轰在墙壁上。
他不信邪,不停地攻击着。
那女子并不阻拦,只在一旁盯着,眼神中充满了戏谑,仿佛怀陌现如今的样子让他很开心。
怀陌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他额头渗出汗水,神力几乎要被消耗殆尽。
这时,那女子却突然出手,将他狠狠扑倒在地。
她压在他身上,居高临下看着他,笑靥如花的样子美如诗画:"怀陌,别反抗了。你想知道梦女的另一个名字么?"
“不想!”那声音犹如切冰碎玉,令人为之一振。
怀陌有些气急,被一个女子以如此狼狈的样子压在地上,他实在是无法维持平日里的儒雅。
那女子一听笑的欢畅了:“我偏要说。”
“梦女的另一个名字,是为祸神。祸神是一位很古老的神,拥有预言未来和编织梦境的能力,即便身陨,他留下的法阵依旧是牢不可摧的。据说,祸神殒命之前留下了两个诅咒。”
怀陌听在心里,却不说话。
那女子扫了身下之人一眼,悻悻地说道:“这两个诅咒即是:灭世的红莲和残缺的妖魂。”
祸神有两魂,一善一恶,泾渭分明。他会将人世间的业障具象化,因此世间才能善恶分明,少有黑白混沌。
真神重幽的职责之一就是与之对抗。
她又指着他一字一顿的说:“你就是那灭世的红莲。”
“所以,留下来吧,留下来,留在这里。”
怀陌不信,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可他早已经试过很多次了,不行,总是差一些。
"那你自己又是何方妖孽?"怀陌缓了一会,待有了些体力后挣脱了压在自己身上的女子,然后眼神凌厉的看着对方,右手已经放在了苍月的刀柄上,丝毫不掩饰浑身溢出的杀气。
那女子听到他的质问,脸上的笑容却更深了几分,语调中带着一抹讥讽:"我说了,我是你的妻啊。怎么?怀陌,你竟认不出我?"
怀陌一时语塞:“你休要胡言乱语,我尚未婚配,哪里来的妻!”这妖怪分明在混淆视听,可之前她第一次脱口而出说自己是他的妻时,他心中竟然充满了愧疚和悔恨。难道眼前这张脸,和他有什么瓜葛么?
那妖狐绕到他背后,双手缠着他的脖颈,吐气如兰:“怀陌,你没发现吧,这个法阵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长,我在这里等了许多年,从人界带来的狸猫都不曾老去。自你那日离我而去,今日终于相见,你却不认识我。”说着,女子便伤心的哭泣起来。
怀陌本欲发作,听到这里,遂感慨不过是一位等待旧人的痴女罢了,于是语气立刻恭敬起来:“姑娘,你认错人了。请恕在下鲁莽,误闯了此地,扰了姑娘兴致。”
女子一听,很快不复哭泣。
只瞬息之间,她的眼神就化作了一把剜人的刀。
她的声音变的尖锐刺耳,说起话来歇斯底里:“不可能,我根本不可能认错。怀陌,我认得你的灵魂和秉性。你到底在逃避什么,你以为他们真的会把你当做一个神看待吗?你带着祸神的诅咒而生,注定生生世世都结不到善缘!我告诉你,你今日出去,又是兜兜转转毫无结果,千万年后,亦是如此结局。”
说完,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狂笑几声后说道:哦对了,除非你以众上神之死为你结一个藏神珠,如此方可解脱被众生讨杀的命运。可是,这种事,悲悯如斯的你是做不到的吧。”
此刻,怀陌心中的疑惑犹如滔滔江河,千头万绪理了还乱。
所以他开始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她的神情又开始变得怜悯:“你爱世人,可世人不爱你。”
她倚在榻上,风情万种的用食指卷着头发,一脸的不忍心:“兜兜转转,千年万载,你重复着重生和死亡。你爱的人一次又一次死在你的面前,现在,你又重复了。”
“你又重复了。”这句话一出,怀陌的瞳孔骤然缩小。作为神,他知道重复二字的含义。
那女子看着他,突然怔住了。半晌,她好似被夺舍一般,一副恍然大悟的痛苦姿态:“罢了,我明白了,你不是他。”
怀陌:“他是谁?”
“他是我的爱人,也是你的前世。”
怀陌感觉头痛欲裂,又问:“你又是谁?”
“我是她而非她。几千万年了,我的灵魂早已渡川过桥投了胎,所以我也不是她。现在的我,只是我留在法阵中一道虚影。我在此处等了很久很久,你一直未皆曾前来,这次却在还未遇见她之前来到了此处,还触发了法阵,说明转机已到。出去后,你须修炼心法百天,百天之内千万不要随意跑去人间,怀陌,记住我说的话,望你能早日脱离苦海。还有,谢谢你,让我再见到他,可你不是他。”她的眼睛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气,脸上不断地有晶莹剔透的水珠滑落。
紧接着,她的的身体也变得十分透明,最后只留下漫天下落的星尘。
话音落后,一道刺眼的光洒落,房屋油盏顷刻间土崩瓦解,他猛的惊醒坐起身来。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乱成了一团麻。
她是从前影,他是现在人,她与他之间隔了千万年,却也隔了万重山。
而属于她的那个他,也早已经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