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默道:“为何?”
清漪道:“我已在他茶中洒下九转回肠毒粉。此毒初时每月发作一次,发作时腹中剧痛难忍,神思模糊。即便平日亦是隐痛随身,日日食其精髓。次年半月发作一次,疼痛更甚,三年后便是日日发作,命长命短,只看他了。”
柳默不想清漪有此一举,大惊失色,一时说不出话来。
清漪冷声道:“此等禽兽,岂可久留。我今便要他尝尝这九转回肠的厉害,受尽苦痛、生不如死!”
柳默见她言语时,冷若冰霜,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柳默抓住她双肩,痛声道:“那周德虽然该死,只是你、你为何要这么做?”
“当年我不曾做到的事,今日必要一并讨回!”清漪沉声道。
“当年?何事?”柳默奇道。
清漪望着他,泪光闪现,道:“你竟忘得如此干净。”
顿了一回,叹道:“只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言毕直望着柳默,泪珠滚落。
柳默上前与她拭泪,她却又躲开,站开两步,仍是直看着他。
柳默不知她究竟经历过何种伤痛,以致有此一举,心中只觉可怜可惜,轻声道:“清漪,你可告与我,让我与你分担。”
清漪却不再说话,自开门踏出,道:“明日城外等你。”
想起那日清漪异状,难道她与长离的分离,与此有关?
只是,“忘得如此干净”,是何意?
柳默思忖良久,然而他一介凡人,何能想到如此深远,终究毫无头绪。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 幻翠山青焰难驯 天齐顶比翼温柔(上)
次日,柳默至城外时,清漪已等候多时。
见了柳默来,施以一礼。
柳默还礼。
两人便展开身形,同回慕州。
一路上,清漪皆不言语。
柳默只觉她忽然沉默了很多,忧思深重,只是不知究竟为何。
偶尔休息时,柳默便吹起长笛,以望解她心怀。
她也静静地听着,只是仍很少说话。
清漪有时走在他身后,望着他熟悉的身影,觉得有些恍惚,他真的是他吗?
雪爷爷的显魂丹已然看过,是他没错。
可是,他已将所有一切都全然忘却。
自再见他以来,只心心念念为他,一如当初为长离一般。
只是,如今她不禁怀疑起来,他真的是长离吗?
当他在轮回中绕过了几世,长离早已被久久地埋在了瑶夷山幽谷之中。
自己追寻的,到底是谁?
清漪忽然感到深深无力,不知自己究竟该往何处去。
清漪蓦然想到,我是不是该将一切都告诉他?
想到这里,她突然顿住身形。
柳默听得她停下脚步,回过身来,柔声道:“清漪,累了吗?”
清漪欲要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柳默又道:“哪里不舒服吗?”声音中充满关切与柔情,一如从前一般。
清漪望着他,他现在对一切都毫无所知,所以才无须痛苦,自己又何必多此一举。
这个故事未免太长、太荒谬,又从何说起?
默然半晌、终究还是什么都未能说出。
只轻声道:“我很好。”
便又迈开步来,向前走去。
柳默便与她并肩走着。
几日后,已回至慕州。
柳默欲先送清漪回锦水边居所,清漪道:“此处不远,你先去军中回报吧。”
柳默便也由她,只嘱咐她好好休养精神,又道:“明日再去探望。”
清漪便只身回转。
回至院中,也不去推门,只坐于那院中石上,望着那株鹤红花,呆呆无语。
夜幕时分,方才推门进屋。
离开了这些时日,不免有些薄薄的尘灰,便略加整理。
整理完毕,仍然坐于窗前,望着那株鹤红花发呆。
柳默回至军中,向父亲回禀粮草一事。
虽然他常来听父亲吩咐,但到底无意军中事务,是以并不曾任何军职。
那边周德快马奏报已到,只道粮草已筹备齐全,发往甘州。
柳权知此事已妥,自然是柳默之功,心下宽慰。
粮草一事既毕,柳默令左右人等退下,只与父亲两人在内,将那周德屠杀村民一事告之,请柳权呈递奏报,奏请朝廷清查此事。
柳权听罢,沉吟不语。
“为官者,民之父母。如今这周德苛捐重税、视人命为草芥,若任他如此无法无天,只怕后祸更甚。”柳默道。
柳权站起身来,立于窗前,背对柳默,叹声道:“周德恶名,我亦有所耳闻。不想他竟如此逆天行事。”
回头看着柳默,又道:“只是,这周德却参不得。”
“为何?”柳默奇道。
“周德之叔父育有一女,乃当今圣上宠妃,封庄德妃。那周德又善于结交朝臣,朝中多有维护之人,奏本只怕到不得御前。”柳权道。
“以父亲之力,亦不可为吗?”柳默道。
“我虽居云麾大将军之职,亦颇赖祖德,然此事并无十足把握。若事不谐,恐后患无穷。” 柳权道。
柳默虽不理世事,亦知父亲所言非虚,一时也无良策。
“周德多行不义,必无善终,只是,不知应在谁的身上。”柳权叹道。
柳默不再多言,想那周德自此恶毒缠身,应可无大患,心下略宽。
只是对朝中之事,更是淡漠。
至于遭那两人袭击之事,并不曾对柳权提及。
柳默欲告辞回转,柳权却道:“且慢。”
“父亲还有何事吩咐?”柳默道。
“你如今年岁已长,又常在军中,事务皆熟悉,不如到军中任职。”柳权道。
“柳默只愿与父亲分忧,以慰兄长,并无意军中之职。”柳默道。
“虽你不甚在意军中之事,但如今柳家以你为长,将来一应事务总要交付与你,何不常在我身边,多历练历练。那些典籍之属,不过是微末之事,何必花费诸多心力。”柳权道。
“常闻圣人教诲,知世间之道,典籍之事,并非微末。况我着实无意戎马,只怕辜负父亲厚望。”柳默道。
“如今你兄长既已不在,你若不帮衬些,柳家将来可待如何?”柳权叹道。
“三弟颇能周旋,于军中事务也甚尽心,堪能谋柳家之将来。”柳默道。
柳权望向窗外,稍时方缓缓道:“若果真如此,我亦不难为于你。只是占儿急功近利,好大喜功,如今虽亦颇能助我,但若将来大权在握,只怕会生出祸端。”
“父亲多虑了。三弟只是年轻气盛些,如今常在父亲左右,父亲多加教诲,他日必成大器。” 柳默道。
“你唐伯父已修下折子,举荐你为右御卫。”柳权回头望向他道。
柳默大惊,长跪于地,道:“柳默实难胜任。”
“世人皆求之而不得,为何你……只怪你母亲,与你读些什么书!”柳权已有些微怒。
“母亲何错?柳默不过一介庸人,只愿与诗书常伴,恳请父亲成全。”柳默仍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