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默见了,知这画中之人便是自己了,心中感怀,将画折起,收于袖中。
走近床前,看了一回柳直熟睡的脸,牵了清漪,悄悄退出。
出了桃李苑,柳默便要回青罗峰,清漪却顿道:“我、想去海棠苑看看。”
柳默便也随她,与她同至海棠苑。
苑内此时已是灯火皆熄,悄无人声。
“此时都已歇下了,回吧。”柳默道。
清漪却进至房内,走近床前,看唐素秀已然熟睡,旁边躺着三岁的柳安,亦在沉睡之中。
月光下,可见她紧蹙双眉,手臂上旧伤新痕清晰可见,不觉心中凄然,更有无限愧疚。
柳默揽过她,轻声道:“已然睡熟了,走吧。”
清漪望望他,道:“我们、不能做些什么吗?”
“命数如此,我们已无法改变了。”柳默顿道。
上前拉起清漪,轻声道:“走吧。”
清漪方依依起身,走得两步,又回头望了望熟睡的唐素秀,方与柳默出门而去。
次日晚间,二人仍来至馨兰苑,秋棠已在屋内等候。
见他二人到来,迎上前来,道:“老爷已应允,我明日便可起身了。”
柳默清漪亦为她高兴,柳默将手中包袱交予她,道:“这些银钱可够你用度,若不足时,柳默可再为秋姨谋之。”
秋棠却未来接,道:“二公子有这份心,秋棠已感激不尽,怎还能收你银钱。你与二奶奶在外,用度之处尚多,不必为老身破费了。”
“我与娘子无需许多,已留足了,这些秋姨带了,可使衣食无忧。”柳默道。
秋棠自取出一个蓝布包裹,打开来,里面颇多白银、首饰,秋棠道:“在柳府多年,已积蓄许多,二公子放心吧。”
柳默见此,亦不再多言,只取了其中一锭五十两,置于秋棠包裹之中,道:“只当是柳默一点心意吧。”
秋棠便也不再推辞,将包裹再收起。
“明日我与娘子在东门等候。”柳默道。
“如此也好。”秋棠点头道。
柳默清漪便告辞。
次日晨间,东门接了秋棠,至无人处唤出青思,对秋棠道:“不时便可至,秋姨放心。”
秋棠见了青思,惊叹道:“二奶奶果非凡人,竟有此等灵物。”
“秋姨胆色见识亦非凡人。”清漪道。
“二奶奶这么说,老身可当不起。”秋棠笑道。
三人同乘了青思,往隐州飞去。
在丽园镇外收了青思,入得镇来。
秋棠多年未归,当日之家如今为兄长居处,两厢认过,暂居于此。
柳默清漪见她已安顿好,便告辞而去。
此次重回此地,柳默不免携了清漪四处走了一回。
所至之处,三百年前种种皆在眼前,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二人在春晖桥柳下驻足,看那碧水缓缓流过,仿佛流逝的时光般绵绵不绝,从不停歇。
那些逝去的时光湮灭了多少悲欢离合、前世今生?
谁能在这长流中稍作停留?
谁又能有幸遇到那个愿意为之停留、也愿意为自己停留的人?
又将为这停留付出多少代价?
…………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章 重华山冰芝藏金环 慕州城唐柳遭祸殃(上)
回至青罗峰后,两人仍如常。
柳默每日亥时随桀风修行,白日在山间地里整理菜地,研磨种法。
清漪则随雪爷爷修习阵法剑术,将从前荒废的种种精要重又学来。每日亦洒扫庭院、照护院中花草、晚间陪伴柳默研墨写字、读书奏琴。
只是她总是想起在柳府所见唐素秀的模样,日子越长,那紧蹙的眉头与那手臂上的伤痕却越是清晰可见。
柳默常见她忽然拎着浇花的水壶一动不动,或是书读了一行便只呆望着那里,知她心中难解那日所见之事。
他亦不知该以何言宽慰,只常常在此时与她说些别的事,让她分散心神。
这日晚间,清漪辗转难眠,三更过后,忽然悄悄起身穿了衣衫,轻轻开门出去。
至门外唤来青思,独自乘了,直往慕州城而去。
来至慕州城,径直入了柳府,来到海棠苑。
进得屋来再看唐素秀,她已抱着孩子睡着了。
细看她手臂上的伤痕,已好了一些,只是下一次又不知是什么时候。
清漪呆望着她,不知这命运究竟为何会这样可笑。
她前世已然是这样的命运,今生为何还是这般,难道、真是自己害了她吗?
若当年在芳华村,我未曾遇见她,她此时究竟是活着,还是已然转世轮回?
既救了她,为何最后又是我害了她?
这世上果然有天命一说吗?
若果然有天造命,我与她究竟是何冤孽?
又是谁安排了这样无稽的命运?
纵然相公难逃那雷霆一劫,又为何非要她再受这样的苦楚?
自己一腔执念只为那个愿以生死相许之人,这难道也错了吗?
清漪此时亦不知自己究竟是为唐素秀的悲苦不值,还是为柳默百年难逃的一劫担忧,只觉心中凄然悲愤,难以释怀。
忽然一声孩童的啼哭声响起,唐素秀忙半侧了身子去拍啼哭的柳安,恍惚间瞥见一个人影站在床头,细看时,却又并无一人,只当自己夜暗灯灰看花了眼。
清漪惊慌出得门来,心中犹自思绪起伏,难以平复。
略想了一回,便往芙蓉苑寻去,进得屋中,并不见柳占,又往春兰苑去,那柳占果然在此。
清漪进来,寻见墙上佩剑,随即抽出剑来,刺向榻上柳占。
杀了他,解了唐素秀的孽障,一了百了。
剑已至柳占喉咙,忽又停住。
他到底是柳默的骨肉亲弟,自己这一剑下去,以后该如何与柳默相见?
想柳默平日行事,只怕他自己,亦无法刺下去。
清漪正自踌躇之间,那钟氏忽然醒来,侧头看见一个陌生女子拿剑正指着柳占,那剑身映着月色寒光凌人,立时惊叫起来。
清漪便将剑转而指向她,冷声道:“别叫,再叫就杀了你!”
那钟氏果然住了声,只跪在床上,直磕头求饶。
柳占已被惊醒,闻得此声,知是清漪,吃了一惊,随即又镇定下来,道:“二嫂,你这是?”
“你还认得我最好!”清漪哼道。
“岂敢不认。”柳占笑道。
清漪见他兀自这般无赖相,顿时竖起眉来,喝道:“柳占,你还要命吗?”
柳占不知她此言何意,一时只是揣测,缓声道:“不知柳占何处得罪了二嫂?”
又道:“二嫂与二哥忽然失踪,柳占实是挂念。”
四下看了一回,问道:“二哥何在?”
“柳占,你不用假惺惺了!”清漪哼道,“我只问你,你可有对弟妹无礼?”
“这、夫妻之间有些争吵也是寻常之事,二嫂你多虑了。”柳占道。
清漪将剑直逼着他喉咙,道:“你之所作所为,只当别人不知吗?我今日便削下你一只耳来,叫你罔顾尊长教训,全不知敬妻爱妻,行这禽兽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