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瑨箍紧她的细腰,用脸颊蹭了蹭她光洁的额头,笑道:“你之前可是对我说过,我是这世上对你最差的人,你说你恨我。”
“那是之前。”姬瑶嗔他一眼:“谁让你总挑我毛病,你要是一开始就像现在这样,兴许我早就……”
话音戛然而止。
秦瑨垂下眼眸,意味深长道:“早就什么?”
姬瑶回想着差点说出口的话,耳尖变的鲜红欲滴。
“没……没什么!”姬瑶噌地站起来,“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几本折子没批完,先回去了!”
她故作轻松的整理一下裙襴,转身便逃也似的离开了厢房。
这速度,跟个穿云箭一样,惹的秦瑨目瞪口呆。
片刻后,他无奈叹口气,起身离开了厢房,站在船楼回廊上朝下望。
画舫马上靠岸,姬瑶已经来到了一层甲板上,正扶着船舷,望着远处失神。
秦瑨没有打扰她,默默凝着她纤小的背影,深情随风拂过她身畔,肆意撩起她艳丽的裙襴……
*
回到宫中,姬瑶一直心神不宁,这种状态一直持续的到晚上。
“陛下?陛下?”
徐德海喊了好几声,趴在描金软榻上的姬瑶适才回神,无精打采的睨着他:“怎么了?”
徐德海呵腰道:“时辰不早了,陛下该去沐浴了。”
“哦……”
姬瑶闷闷应了一声。
徐德海上前扶她起身,回想今天的光景,面含忧戚道:“陛下从画舫回来就忧心忡忡的,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倒不是什么烦心事,只是有些迷惘罢了……
姬瑶暗自腹诽,随着徐德海往后殿走,斟酌着问:“大监,你觉得秦瑨这人怎么样?”
徐德海想都没想:“宣平侯是个好人。”
“瞧你这话说的。”姬瑶不禁笑道:“这世上哪有纯粹的好人。”
徐德海亦慈眉目善的笑起来:“在老奴心里,只要一心维护皇权,一心维护陛下,那就是好人。”
姬瑶不说话了。
后殿有宫人等候多时,见她过来,皆垂首侍奉,引她进入后殿更衣。
没入温暖的水中时,姬瑶还在反复回想徐德海说的话——
秦瑨这人,似乎一向都很忠心。
先前秦瑨看不管她的所作所为,但关键时刻上,还是维护她的。
她刚登基那一年,秦瑨受命主持正旦大朝会,她那时不擅建树,连开场击锣都没有完成,宴上有使者借此说笑,惹的秦瑨不快,命人将其拎出去打了五十廷杖。
事后姬瑶为他,为何要为自己出头。
他说:“陛下是君主,再不成器也是君主,旁人不可忤逆。”
那时姬瑶嘲讽秦瑨,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可回去还是勤学苦练箭术,直到把手指磨出薄茧,方才凑合着把门面上的事撑起来……
如此尔尔,数不胜数。
一直到她和秦瑨落难,在外逃亡将近半年光景,他救了她许多次,对她的照顾不言而喻。
时至今日,两人关系相处亲密,有些东西都已成为习惯,再往前进一步,或许就是红烛高堂……
姬瑶想不下去了,一颗心蠢蠢欲动,就快要迸出喉咙。
秦瑨说,他有想过跟她成婚……
他说他想要个身份,时时刻刻能陪伴左右的身份,还说的那么可怜,那么无辜,把所有的问题都抛给了她……
她置之不理也不是,理却该怎么理?
婚姻就是一个围笼,把两个人的自由锁进去,换来紧密的捆绑,还有未知的明天。
她要变心了怎么办?
以后要是相处不好怎么办?
她对他的感情,足够走到最后那一步了吗?
姬瑶越想越糊涂,索性将头没入水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沐浴完,夜色已深,宫人们服侍姬瑶换上柔薄半透的寝衣,替她挽起半干的湿发,送她回到寝殿。
索凜早已等候多时,徐德海连忙让姬瑶披上氅衣,遮住女郎私/密的光景,这才踅身传人进来。
姬瑶坐在软榻上,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索凜,有何要事?”
索凜依旧戴着面具,沉声道:“陛下让查的私盐案有结果了。”
姬瑶听罢,困顿的眼眸即刻来了精神:“快说!”
“我们的人到庐州了解了案件始末,案发在十五年前,秦氏商行的人跟本地江氏产生了冲突,导致江氏嫉恨,将私盐夹带到船运布匹中,随后惊官上报。江氏意外身亡,其族人也受陈国公牵连,大多发配充军,但我们抓到了当年涉案的秦家船工,随后顺藤摸的瓜,找到了与其交接的江氏族人,这人还在朔方军营做工,尚还活着,我们把他带回突审,人证物证已经串起,还请陛下过目。”
索凜说完,将手中明黄的奏章呈上。
徐德海接过来,送到姬瑶手中。
看完之后,姬瑶整个人都在发抖。一个船工,为了区区一百两银子,吃里扒外,陷害主家,让秦家二十五条人命都折在了里面!
若不是他,秦瑨也不会吃那么多的苦。
姬瑶记的很清楚,秦瑨之前都是抓笔杆的,或许会跟沈林一样高中,成为意气风发的探花郎,风光入朝,而不是饱经摧残,走到如今的每一步都是行在刀尖上……
“你下去吧。”姬瑶阖上奏章,沉声道:“督办此案的所有人,皆有封赏,辛苦了。”
“多谢陛下。”
索凜谢过圣恩,踅身离开了紫宸殿,投入深沉的夜色中。
殿内挑灯续昼,姬瑶迟迟没有睡意,盯着桌案上的奏章,眉眼间浮出一抹忧戚。
秦氏可以翻案了。
她本应该高兴才是,心里却溢出阵阵苦涩,很是复杂。
她不知道秦瑨得知这个消息后会是什么样的感受,是会开怀大笑,还是会痛哭一场……
不管怎么说,她当时在秦氏祖宅许下的愿算事达成了——
秦瑨保她平安回朝,她会还秦家二十五条冤魂一个清白。
*
一晃到了七月,吐蕃使节回朝的时候快到了。
这天清晨,安靼来到郎仆野的房间,看他须髯丛生,忍不住训斥:“赞普锺,自鸿胪寺回来你就一直这个样子,失魂落魄,怎么会是自然神的儿子!还嫌不够丢人吗!”
郎仆野听到咒骂,心头的愤恨再度升起。
那天鸿胪寺设宴,他横竖都是不甘心,当众找到秦瑨要来一场比试,谁知又被秦瑨打了一个丢盔卸甲,眼泡都肿了……
盛朝官员的嘲笑历历在目,郎仆野暗暗捏紧了拳。
安靼颇为嫌弃看他一眼,冷冷道:“赞普锺尽快梳洗罢,过几日我们就要返回吐蕃了,免得再招惹笑话。”
留下一句话,安靼阔步而出。
郎仆野坐在榻上,捏紧的手骨咯咯作响。
此次回了吐蕃,安靼必定会在赞普面前奚落他一番,下次他再来长安不知会是什么时候了。
赞普惜命,或许会下令,让他终身不得踏入盛朝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