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海岸的寒风冷冽依旧，看着战友们陆续走进食堂，路边的大灯随之亮起。埃姆登只是裹紧自己的军服，轻轻吸气，继续握着刷子，沾沾浆糊，在告示牌刷好贴上。
在海牙岛一战里，本就是老船的埃姆登又遭严重受损。用修理池维修后，几次试航中却发现她和舰装的同步越来越差，虽然她几次解释是太久没有使用舰装才操作生疏，但晓军一眼也看出了她对腰部旧伤的情况有所隐瞒，便暂停其出海很长时间了。
而在前几天，关于舰娘的建造以及各式精密的研究设备大批运入皮兰港后，铃兰再次给埃姆登进行了细致检查，可得出的结论依旧是她不宜再出海作战。
那时，在工程局崭新的车间里，铃兰、艾拉和晓军他们三都在场。而即便隔着厚重的玻璃和隔音墙，几乎听不见什么动静，躺在扫描仪上的埃姆登也抬脸看到他们在操作室里争得面红耳赤。
最后一锤定音的，还是这个港区、这个舰队的最高指挥者。他拿起话筒，把埃姆登叫上了操作间。铃兰还想亲自解释，但都被少年一把揽下，由他亲自和她说明情况。
“我……不能再出海了?”
埃姆登些许失神，腿脚力气好像被抽走般，让她不住地后退半步，差点跌倒在地。虽然铃兰又赶紧补充到，之后会尽力去研究方案，帮助她重返大海；艾拉也一把狠狠地推开晓军，冲上去紧紧抱住埃姆登:“没事！埃姆登！以后我来养你啊！！！”
埃姆登几乎想不起来那天是怎么离开工程局的，只记得艾拉和铃兰的身影在自己脸前反复出现，晓军的背影与侧目偶尔在自己的余光附近，之后她就躺在宿舍里，睡了整整一天，也没有其她舰娘姐妹来叫她起床，甚至那几天舍友们的动作和聊天都是小心翼翼的。
眼雾朦胧间，眼前的告示牌和那天工程局里的情景似乎微微交融、来回出现在埃姆登眼前。她抬起手臂擦拭眼角，想强忍住鼻子里冒出的一股酸劲，白齿朱唇轻轻咬紧。
“呜……”无力阻挡的抽泣声还是传出，凌乱的金发被胡乱吹起，把留下的两道热痕抹去，将其淹没在晨风之中。
“……”
而那道身影和往常一样，总是能悄无声息地出现——
“早啊。”
一件军蓝大衣披到埃姆登身上，激起惊讶的少女刚要回头，那位少年就略过她的身侧，代她握住那不知怎么顺过的黏糊刷子，在告示牌前稍作打量。
“长、长官！”埃姆登马上立正，而她原本拿刷子神手里，突然换成了一包纸巾。
“早上好~先擦擦嘛，花花的。”晓军用另一只手向后压压示意。再换了个轻松些的语气，又拿着刷子对告示牌比比划划“贴的不错嘛~”
“让我来吧，长官……”埃姆登小心靠前，想要回工具。可晓军回头，微嘟起嘴“可现在天还没亮诶，怎么就起来做了?”
“而且，凌晨很冷的啊，你怎么穿那么薄?”
埃姆登自是不敢回话，只能低着头，两手扣在身前腿间。
自从晓军下令把埃姆登调入提督府负责文书工作并作为艾拉的副手后，埃姆登就再也没被要求参加早会，至多安排宿舍去食堂执勤时一道早起。
虽说是文书副手，但日常她也没什么工作。
现在就坐在提督府里就坐在楼底的印刷室，本来晓军说给她清个办公室出来，埃姆登真的是慌了神，死死推辞不敢要。
而所谓处理文书工作，就是晓军或艾拉让她过去，再从已经处理好的文件堆里，抽出几份让她传递到港内指定岗位。
还有的，最多就是偶尔的会议记录，可如果艾拉会到场的话，埃姆登也就不去了。就连之前录入舰娘身份的那次，她也只负责到宿舍去传话。
太过清闲了，让她感到惶恐与害怕。
好不容易，在晓军去开会前交待了标语的事情给铃兰和艾拉她们，接着要到印刷室去打出来。埃姆登有股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劲，软磨硬泡终于从艾拉手里“抢”到这个活。
到今天，睡不着的她便早早起来，悄咪地离开宿舍，开始工作。
晓军看她那颔首低眉的苦意，又想起工程局里自己当坏人时多残酷，也很不忍心道；“刷完这些，等下去食堂，吃完早餐再做接下的。行不?”
“是，长官……”埃姆登低声回道。见状，晓军略做踌躇，上前道“好了好了……”
可这惯性的话刚说出口，少年却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好了好了”，到底哪里好了啊……
(可恶！比这个时候别装死啊！)绷不住的晓军只得主动求救，眼前的一切顿时停滞，犹如黑白热镜头照出的景色一般。
(“哎呀，我不正在想吗？”)那沉寂已久的空灵嗓音终于响起，在相对而立的少年和少女周围不断环绕(“且不说这个算不算，额、溺爱吧”)
(“感觉你们仨的反应都有些过度啊……”)对方停在他们之间的半空中(“人家毕竟是个舰娘，现在基本给你们搞成‘解装退役’了，哪顶得住啊?”)
晓军不满对方那慢悠悠地语气，急忙问道:(那你说，我现在要怎么办才好啊？)
(“诶，急什么嘛~难道你一个人能马上拿出方案，立竿见影地解决‘退伍军人再就业问题’嘛……”)对方还是那副轻松的样子，但语气里终于也含着些严肃:(“额，首先，你们不要特别对待嘛，一个舰娘活生生要被你们当干女儿养了，她可没那么脆弱。”)
(“而且，你可以换个思路嘛~至少，我觉得你可以学一学以前在北护二的时候，炊事班那帮老哥的经验……”)
(啥、啥子?)晓军一头雾水，尔后又突然顿住，思索起对方的话。对方也默默地把视线恢复原状。
（“就是让她们去学些东西，好做港区里一些职位的‘代工’咯？具体怎么搞，你自己想……”）
片刻后，东起的光芒虚影挤占原本的深蓝夜景。盯着少女被照亮的清澈蓝眸，少年也已想好措辞——
“埃姆登，你愿不愿意，去学数字?”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