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夷再次醒来的时候，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满屋的药草清香，还未睁眼，就闻到了扑鼻的淡香。
他动了动身子，却发现原本沉疴负重的身体却是久违的轻松，视线环视了屋子，古香古色中却难掩奢华。
价值千金的黄花梨做成了成套的家具，天青色的釉瓷在阳光的照射下如玉石般质感，上面还随意插着几枝鲜花，以李相夷的目力可以清晰地看见花上摇摇欲坠的露水。
一时间，李相夷感觉自己恍若远离了江湖纷纷扰扰，置身于世外桃源般。
这几年忙于四顾门的事，李相夷已经很久没有认真地看过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了。
现在的感觉如初识楚颜后，两人一同游历的那一年，楚颜的眼中永远是这欣欣向荣的生机与盎然，她的生活精致有热气，明明似那天上仙，却沉醉于人间烟火、江河山川。
李相夷微微有些恍惚，仿佛那四顾门的纷争离开很远，但下一刻他又清醒了。
师兄的仇未报，尸体还未寻回，他不能就这样逃避。
“醒了？”楚颜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走到床前，笑着看向他。
“阿颜，这是在哪？”李相夷微微起身，才发现自己原本染了血的衣衫已经被人换上了白色的中衣，他一愣。
“衣服是找小厮帮你换的，看起来恢复的还不错。”楚颜满意地看着李相夷有点血色的脸，说道：“把药喝了吧，你身体还有些余毒，等我把解毒丸炼好你吃下去就能恢复原样了。”
楚颜将碗递给李相夷，让他自己喝下去。
李相夷微微皱眉，这药还没喝，苦味就已经直冲鼻子，可想而知，到底是多么苦。
“阿颜，这药……是否太苦了些？”
李相夷有些排斥，这得放了几斤黄莲才有的苦味吧？他不想喝。
“还好吧，这药是帮你补身体的，毕竟你中了碧茶之毒有一段时日，好好的身体遭了大罪，经脉重塑也得好好养养。喝吧，喝完了还有蜜饯吃。”
李相夷被楚颜这哄孩子的语气给哄到了，算了，咬牙一口将碗中的药汁一饮而尽。
“诺，裹了三次糖霜的蜜饯，快压压。”
楚颜自己熬制的药自然知道有多苦，看着李相夷紧皱的眉头她忍不住笑了，还知道苦，不错。
李相夷连忙往嘴里塞了几个蜜饯，呔，这也太苦了！
“阿颜，碧茶之毒解了？”
李相夷有点不敢相信，睡了一觉就好了？
“嗯，解了，不过你的身体还没好全，得好好养养。”
楚颜手指微动，捻了捻手中沾上的糖霜，起身给李相夷倒了一杯蜜水。
“阿颜，你帮我解了毒，你的身体无碍吧？”
李相夷接过杯子，尝了一口，眼睛亮了亮，是甜的！
“我没事，你忘了，我俩的内力相辅相成，有了两个人的功力，碧茶之毒再解不开，我也不用出去问诊了。”
楚颜换了一身青绿色衣衫，看起来淡雅极了，她看着李相夷有些纠结的样子，淡淡地问道：“怎么了？相夷。”
“我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我能去找师兄的尸体了吗？”
刚才还轻快的眼中现在染了一抹郁色，若是找不到师兄的尸体，他也没脸去见师父师娘了。
“等等吧。”楚颜也没那么生气了，她伸手拆开几封书信，神情有几分凝重。
“相夷，你不觉得单孤刀的死有几分蹊跷吗？”
“百草堂的人收集的信息，上面写着单孤刀与你争吵后就独自一人离开，当时金鸳盟有能力杀死单孤刀的人都没有出现在江湖上。
而且，你和笛飞声约战东海，当时四顾门攻入金鸳盟总部，见到的却几乎是座空城。
雷火爆炸，除了被炸死的四顾门五十八位门徒，金鸳盟总部在东海的所有也全部炸毁了。
他们怎会知道四顾门突然攻入金鸳盟，除非……”
“除非有内鬼！”
李相夷眼神一厉，想到了惨死的五十八位弟兄，他心中一痛，是他李相夷对不住他们。
“嗯，相夷，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中毒的吗？”
“是云彼丘，我喝了他端来的一杯茶，后来到了东海却毒发，和笛飞声一战纷纷跌入东海。”
李相夷很快地就想到了真相，他不禁苦笑，自己信任的兄弟给他下毒，背后也对他诸多怨言，信任他的兄弟却被连累惨死。
他还真是失败啊！
“嘶！”
李相夷抬头看着掐了他一把的楚颜，嘴角的苦笑还没收下去，就忍不住呼痛。
“疼吗？你是不是又在想，这都是你李相夷的错啊？
你若是内心有愧，就去弥补；若是有人背叛你，就去问清楚，有仇报仇。
我认识的李相夷，可从不会自怨自艾。
江湖儿女，爱憎分明，恩怨分明。
再说了，这么多关心你爱你的人你若是沉浸在痛苦中，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
相夷，人总是要朝前看的，过去的事已经无法挽回，但你不想知道这背后黑手的棋盘吗？”
“还有，你答应过我的，白首之约，你若是敢骗我，黄泉碧落，我也不会放过你！”
李相夷看着楚颜在阳光下泛着光泽的三千青丝，她的脸因情绪起伏染上一抹红晕，他缓缓地笑了。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
今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他李相夷也不是一无所有啊。
“好！”
他浅浅地笑着，和往日的笑容相似却又不同，往日的骄傲恣意此刻像是铅华洗尽一般，更显豁达、释然和温和。
楚颜想，经历一场大难，怎会不变？
所幸，他眼中的那抹光从未消散，那个赤诚、满腔热血的少年也不会消失。
庭院外，翠竹四季常青，微风吹过，梅花香也盈满庭院，傲然于枝头，给这水墨山水画般的院落添了一抹色彩。
梅花开了，春天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