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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这已经是罗敷在武侠世界过的第二个年了。
去年的除夕是在海船上过的,那时大家正一块儿出海,正在讨伐蝙蝠岛。那一会儿出海还没几日,船上装的新鲜蔬果还有许多,于是就地取材,用海鱼、菘菜、豆腐做了顿热乎乎的锅子吃。
鱼汤奶白、滋味鲜美,但作为年夜饭来说,未免还是有点太朴素了些。
今年好啦,上半年就休整了罗园,厨房里也雇了几位好厨娘,富贵姑苏,好东西哪里会少?可偏偏,罗敷被玉罗刹揍得内伤不轻……
再次诅咒玉罗刹不得好死!
……哦,不对,他已经不得好死了,那就诅咒他下辈子投胎当乌龟!
介于此,今年的年夜饭,罗敷也是吃不好的。
她坚持要洗澡,玲玲怕她内伤后会着凉,很是反对,罗敷却不想浑身不干净的过年,坚持要洗。
于是就把屋子烧得暖洋洋的,坐在屋里背上都冒汗,这才取了热水来,细细洗过头发,又细细地绞干,靠在炭炉子旁边,一面在炉子上烤点柑橘来吃,一面把头发蒸干。
下午,她也懒得换新衣了,身上就穿了件家常的布衣布裤,随手打了条辫子,还在枕头上滚得松落落。既然连新衣都倦怠得不愿换,那么面上自然更懒得妆点,就这么窝在榻上等着开饭。
玲玲在外头进进出出的张罗,她有什么事情,都是找一点红去问,罗敷万事不管,只顾着窝在榻上翻话本子。
一点红那里干过这种事?他以前是个杀手,张罗年夜饭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他被烦得不行,直接抬脚进了罗敷的屋子里准备闭目打坐,结果一进来就瞧见罗敷脸有点红,盯着一本《陆小凤风月秘史》在看。
一点红:“…………”
一点红:“………………”
罗敷感觉自己被一个影子遮住了,眼睛上挪了一下,瞧见了双手抱胸、面无表情盯着她看的一点红。
她笑了笑,悄咪咪地道:“红哥不要告诉陆小凤哦!”
一点红:“…………”
一点红挑了挑眉,问:“这是玲玲买回来给你解闷的?”
罗敷摇头晃脑:“是、也不是。”
一点红:“说人话。”
罗敷笑道:“是解闷的,不过不是玲玲买的,是花满楼买的。”
一点红:“…………?”
罗敷乖巧:“他瞧不见的嘛,出门就同书坊老板说要解闷的书,就这么带了一兜子回来,谁知道……嘿!”
一点红听不出情绪地“哼”了一声,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花满楼今天不在的,花满楼和陆小凤一块儿被花六哥逮回花宅去了。
许久未见的撒币童子·花清楼,还是一见面就撒了币。
他瞧见罗敷这幅病恹恹的模样,立刻说了一声“天可怜见!”,然后掉落了一堆钗啊镯啊的……罗敷很怀疑,在玉罗刹那里失去的九万八千两,仅仅通过这一个撒币童子,就能回本一半!
她看似
矜持实则心里乐开花的收下了。
花六哥,好人呐!
明年我一定去庙里给你点灯祈福!
不过,吃年夜饭的时候,陆小凤居然抛弃花满楼,跑脱回来了!
罗敷还以为他不回来了,所以就很肆无忌惮地继续看那本《风月秘史》,结果那小子“嗖!()?()”
的一声从窗户外头进来了,做贼心虚的罗敷差点吓飞了,手上的书“噌!()?()”
的一声藏进了被子里。
陆小凤:“…………?()??.の.の?()?()”
罗敷:“…………()?()”
陆小凤:“……你在看什么,表情为什么这么紧张?”
罗敷立刻说:“我没有!”
陆小凤感觉有点不对劲:“给我看看。”
罗敷:“不可能!”
陆小凤狐疑地眯着眼,用眼神拷打罗敷。
陆小凤道:“臭丫头,你在弄鬼。”
罗敷捂住心口:“啊呀……少爷,我心口疼,我要睡觉,快把无关人等赶出去!”
一直呆在罗敷身边的荆无命冷冰冰地目光挪到了陆小凤脸上,送客之意非常明显。
陆小凤:“…………”
陆小凤叹气:“少爷啊,做男人不可以这么乖的……”
荆无命眯了眯眼,缓缓地吐出两个字:“出去。”
罗敷笑歪在了榻上。
陆小凤:“…………”
***
今晚的年夜饭菜色很丰盛。
金银蹄膀、整鸡、整鸭,这三大件是少不了的,此外大菜还有“七件子”、母油船鸭,下酒的菜有糟鸭掌、苏式拆烧等物,又有红烧羊肉、大蒜炒羊肚,鱼呢,冬日里是吃青鱼的季节,烧的是煎糟青鱼。
此时正是冬笋的季节,雪菜冬笋、炒二冬是少不得的,酒香金花菜也得吃一吃,再来就是各式糕团了,另外汤也上了好几种。
陆小凤还去买了最好的绍兴女儿红,大家同乐。
但这和罗敷都没多大的关系,她伤得不轻,许多东西都吃不得,也不好吃得太油腻……玲玲特地炖了燕窝,又弄了些好克化的枣泥山药糕,鱼是可以吃一些的,雪菜冬笋也可以吃,但什么金银蹄膀啦、母油船鸭啦……那就还是算了吧。
至于酒,更是一口都沾不得。
其实大家也就是过来陪她吃一会儿,真正的场子在后头呢,只等她吃完歇了,再开那两坛子绍兴女儿红。
——对了,一点红现在也开始喝一点酒了。
众人坐在桌前陪她小吃两口,又弄了些甜米酒来,有玲玲盯着,罗敷吃不了几杯酒,略有些羡慕地瞧着陆小凤的酒杯,陆小凤十分促狭,用筷子沾了酒,伸到罗敷嘴边,道:“啊——”
……这是什么逗小孩儿的场面啊!
罗敷气得一巴掌拍在他手上,手都给他拍红咯!
因为今天罗敷病着,也没力气起来追打,陆小凤的胡子肯定不会遭灾,他双手叉腰,十分嚣张,鹅鹅鹅笑得肆无忌惮。
楚留香:“…………”
一点红:“…………”
两位成熟的大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瞧见了一些无语凝噎的情绪。
大家陪着罗敷吃了些东西,酒足饭饱后,就到了该发压岁钱的时候了。
玲玲的压岁钱是早就备好的了的,很大一个荷包——因为罗敷觉得她能说会道,气焰嚣张,比十二剑客那一堆锯嘴葫芦给她长脸多了!
十三幺年岁也不大,罗敷也给他备了荷包,十三幺秀气的鼻头都有点微红,瞧一瞧大师兄、再瞧瞧自己美艳的女主人,有点犹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收。
这对他来说也是头一回呢!
一点红冷冷道:“她给你就收,看我干什么。?()?㊣??????()?()”
十三幺白净秀气的脸上露出了一点不大好意思的笑容。
一点红:=。=
谁能想到一年以前一点红对这十二个师弟的态度还是:别死我家门口……
再来,就是阿飞了。
罗敷朝他招招手,笑道:“小飞仔过来。()?()”
阿飞皱眉:“……不要这样叫我。()?()”
罗敷歪歪头,又笑了,道:“你果然更喜欢我叫你雪娃娃?()?()”
阿飞:“…………”
他抿着唇不说话,作为对罗敷促狭之语的反抗。
罗敷笑眯眯地递给他一个大荷包,里面装满了各色的金银锞子——今年她特地融了金银打成了猫爪样子,一个小猫爪就是半两,拿来自用很有童趣,像这个样子拿来送也很合适。
阿飞瞧着罗敷手上的荷包,半晌没动。
那双充满天生天长的野性狼眸之中,十分罕见地流露出了一种怅然的情绪,使得他那张如冰雪凝结的面庞有了松动融化的迹象,又在片刻之后重新染上霜色。
罗敷以为他会拒绝,但他居然接过了荷包,只是摇了摇头,道:“太多了,我不缺钱花。”
然后,他从里面捏出了一个银锞子,就把剩下的全还给她了,罗敷抢过了银锞子,给他换了个金色猫爪小锞子。
阿飞捏着那个金猫爪,轻轻地道:“过年好。”
他居然很明白收了压岁钱后要说什么样的吉祥话。
罗敷微微一怔,又心道:是了,他以前是和母亲一起生活在荒野上的,他不是真正的狼崽子,他也懂的。
她笑了笑,也道:“过年好。”
第二天,阿飞把那小金猫爪穿了根绳子,挂在了手腕上,不过这是后话。
此刻的荆无命眯了眯眼,阴暗地一言不发。
吃完了饭,也散完了钱,罗敷不大喜爱鞭炮,觉得无甚意思,于是叫玲玲准备了些竹子。
竹子燃烧时,就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这就是“爆竹”二字的本意了。
在这个时代,这也算走“复古风”,江南霹雳堂的火|药都能把霍休的安全屋给炸了,鞭炮当然早就被发明出罗敷在现代没见过直接烧竹子,连陆小凤、楚留香之流,都没怎么见过。
阿飞倒是见过,他还自己上手烧过——他以前打猎换来的钱要省着花,每年买盐买布都够呛,哪里舍得
买鞭炮,自在山上砍点竹子就当辞旧迎新了。
眼见罗敷弄不好,他默默上手帮她,垂着头,一边弄,一边对她说:“堆成这样比较好点……好了,你点吧。”
罗敷点着了那一小堆竹子,竹子爆出金红色的火星,真的发出了热闹的“噼里啪啦”声。
罗敷很惊喜,抬起头,双眸亮晶晶:“真的可以啊!原来真的可以啊!”
阿飞那双清亮而冷酷的狼眸中,泛起了一点好似春回大地般的笑意,霜雪似的面庞柔和了一点。
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道:“我走了,你早点歇吧。”
罗敷道:“可不许像上回一样,留下封信就走得瞧不见了。”
阿飞抿了抿唇,点了点头,转身走了。陆小凤叫他去喝酒,他忽然笑了,道:“好!”
这时候,屋子里也修整好了。
吃饭是在西厢吃的,东厢是荆无命在住,正屋没进,为的就是避免屋子里一股饭菜味。
芙蓉香榭的正屋是一明两暗的三开间儿,明间是堂屋,做待客用的正厅;东边一间是书房,不过只是装饰来好看的,罗敷八百年不坐在案前练练她的丑字;西边一间是卧房,里头做了暖阁,罗敷平日就是睡在暖阁里的。
现下,屋子里熏了花果儿香,被褥都换了新的,罗敷倚在门口,笑道:“我心口疼,走不动。”
屋子里伸出了一只苍白而修长的手,把她抱起来带进去了。
罗敷一只手绕着自己的头发丝玩儿,唇角噙笑,道:“你又要往我的屋子里赖!”
荆无命把她放在了榻上,床帐子一放,双眸暗沉沉地盯着她。
罗敷缩了缩,警惕地说:“做什么?”
荆无命冷冷道:“我的呢?”
罗敷愣了愣:“啊?”
荆无命的表情阴森森的:“你给他,你不给我。”
罗敷:“…………”
罗敷挑眉:“啊……压岁钱?”
荆无命用一双死灰色的瞳孔冷冷地盯着她,不说话,也不点头,盘腿坐在榻上,双手抱胸。
罗敷撑起了身子,蛄蛹到了他身边,软绵绵地倚在他身上,贴着他的耳朵轻轻笑了起来,娇嗔道:“傻少爷……我人都是你的了,你还跟他争这样的小事。”
荆无命的眼睛又不受控制的眯起来,享受了好一会儿,才哑声道:“真的?”
罗敷眨眨眼,道:“当然是真的,难道我骗过你么?”
荆无命:“…………”
荆无命认真想了想,似乎是骗过的。
他没说话,只是忽然凑过来撷她的嘴唇,半晌,才用有点发抖的手把罗敷轻轻放平,给她盖上了被子。
荆无命只是常常被骂禽兽,又不是真正的禽兽。
但他要放过罗敷,罗敷却不肯放过他,她今天想出了新的折磨他的法子。
她的手勾住了他的袖口。
荆无命瞧着她。
罗敷笑了笑,小声道:“少爷,你过来。”
荆无命不动。
罗敷撒娇:“过来嘛。()?()”
荆无命果然还是乖乖地过来了,罗敷抱住他,轻轻和他贴在一起,语气很惆怅,道:“少爷,我心口上被玉罗刹抽了一鞭子,好疼,你帮我瞧一瞧,还流不流血?()?()”
荆无命的脸痛苦地扭曲了一瞬,哑声道:“你想做什么??()?[(.)]1?@?@??()?()”
罗敷道:“来嘛……()?()”
罗敷摸了摸他的手,他的手苍白而修长,指甲修剪得很短,手指骨节分明而有力、指腹带厚茧。
——这是一个最标准的剑客的手。
荆无命整个人如应激了一般把手缩了回去,身上发抖,肌肉暗暗抽搐着,他似乎很想丢下罗敷就跑,但罗敷轻笑着问他:“少爷,你就不能小小的帮我一下么?我想你了。”
荆无命瞳孔放大,被折磨的十分难受,半晌,他终于像是坏掉了一样,点了点头,哑声道:“好。”
罗敷得意地笑了。
但她没得意多了,过了一会儿后,她突然听到荆无命冷酷的声音:“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罗敷双眼迷蒙,颤声道:“什、什么?”
荆无命语气平平,像个大夫:“你身上有内伤,肌肉不可以这么紧张。”
他用手绢擦了擦手。
罗敷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道:“你怎么可以?!”
荆无命冷冷地瞧着她。
罗敷的眼眶慢慢地红了,恨声道:“你难道以为这样就可以拿捏我!”
荆无命眼皮子都没撩起来一下,伸手就攥住了罗敷的两只手,不许她随便乱动——她毕竟受着内伤,身上虚弱又没劲儿。
他的神情变了,变得像是一只见到了老鼠的猫,灰色双眸中迸射出那种残酷而得意的情绪来。在除夕夜的烟花在屋外爆开的时候,罗敷在屋子里捂着脸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可惜这章没在真正的除夕那天发,不过今天是小年!芙芙和少爷祝大家小年快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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