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艺人大多执拗,一遇到专业问题就顾不得其他了。
掌柜的脸色由红转青,忍不住冷笑道:“也不知客人什么来路……但此等品相的紫檀,您便是寻遍临安城,恐怕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了。”
“有红木吗?”
岳明没搭理他,看向公子哥道:“红木虽不比紫檀名贵,但用作雕塑也不错了……而且,红木料子拼接起来方便,做大型雕塑正好。”
“大型?有多大?”
公子哥眼睛亮了。
“一比一还原……赤兔马、方天画戟、吕布,我都能做出来。”
岳明很是自信的看了眼那掌柜。
“掌柜,有红木吗?”
“……”
这天下没有钱办不到的事情。
如果有,那说明钱没到位……
很快,几个伙计便扛着两根一人粗的红木回来了,且不管掌柜从哪儿弄来的,但这一笔他肯定没少赚。
“你叫什么名字?”
出了聚宝斋,公子哥饶有兴趣的看向岳明:“这临安城里的好木匠我也认识不少,但独独没听说过,还有你这么一号高手。”
被人夸赞是好事儿,但岳明此刻却汗流浃背。
他好后悔当时没有揣着钱跑路……
我特么回什么头啊!
“我叫岳明。”
岳明暗暗吸了口气,故作镇定的回了一句。
“姓岳?”
公子哥果然愣了一下,才幽幽道:“现如今,这临安城里姓岳的,可是不多见了啊!”
岳飞被残
害后,秦桧与一干奸臣联手上书赵构,导致岳家满门被流放。
而后来的十一年里……
随着不断有忠义之士为岳家张目、喊冤,秦桧这帮人非但没有丝毫悔恨,反而下手更狠了。
连一些岳家的远亲,都被牵连了许多。
岳明悄悄掐了下虎口,镇静道:“我家祖上与岳将军同宗,但早已出了五服……”
“呵呵,原来如此!”
公子哥显然并未尽信。
但他也没有追问,只是叹了口气:“岳将军满门忠烈,却惨遭奸臣陷害!大宋上下无不惋惜哀哉……不过,你既已出了五服,想来那些人也犯不着,再对你下手了。”
说完,他不留痕迹的看了眼岳明。
岳明自然不能表现的太过淡定。
“那些人?小人不懂。”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你不必知晓……”
公子哥微眯着眼盯了他少许,不再多言。
当年岳飞之死,对外的解释是涉嫌谋反,所以许多百姓并不清楚里面的具体内情,但发生过的事情,终究不会消失。
……
狭窄的院子里。
姚氏有些呆滞的看着那两根红木,一时间有些语噎:“明……明儿,这……你从哪儿弄来的?”
红木可不便宜,尤其是粗、且完整的两根整木料,这得多少钱啊?
“娘,这是人家主顾给的料子。”
岳明打发走了那些送木料的伙计,拉着母亲的手笑道:“娘,咱们有钱
了!赶明儿去城外挑个好一点儿的宅子,咱们就搬家。”
“去城外?”
姚氏犹豫了一下。
“嗯,临安城里人多眼杂,再待下去,恐怕迟早会生麻烦。”
岳明低了低身子,轻声道:“咱们以前隐忍,所以没人注意。可现在不能了,后面我要做的事儿,恐怕想低调都难。”
啥叫自信?
姚氏第一次从儿子脸上看到这种傲然的神采,此刻的他,仿佛带着几分当年岳元帅的影子——坚毅,骄傲!
“好,娘听你的。”
姚氏半句都没多问。
她恍惚觉得儿子变了,可又说不出来哪里变了,只是心里更加安稳,以往的忧虑也淡了许多。
“哟!哟!哟!”
隔壁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声。
那膀大腰圆的黄脸婆房东,扭着屁股出来,先是一惊,接着冷道:“我说姚家妹子,你真当这院子是恁家的了?”
姚氏这时也反应过来,面带歉意道:“常家姐姐,您包涵一下,实在是没地方放了……最多三五天,肯定处理掉。”
“处理,怎么处理?”
黄脸婆看着地上那两根红木,两眼放光:“谁知道这东西是你们偷的,还是诓来的?赶明儿万一出了事儿,少不得把咱也连累了!”
“不会的,不会的。”
姚氏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好脾气,忙摆手道:“这是我家大朗接的活儿,等过几天弄好,就给主家送去了。”
“那
不行……”
黄脸婆自持能够拿捏姚氏,挑眉道:“当初你们买房的时候,可是只拿了一间屋子的钱。这院子……想放这儿也行,少不得再加两贯钱吧?”
红木价格不菲,至少对这些普通人来说是这样的……
所以常氏料定,这对孤儿寡母肯定是发横财了!
“这……”
姚氏顿时为难起来。
长庆坊属于北城边缘,房价比城外高一些,却也不算太贵。
当初为了找个落脚的地方,姚氏变卖了自己的首饰,以十贯钱的价格买下了这间小屋,虽破了些,但总算有个家了。
可即便是这样,这些年来也没少被常氏以各种理由盘剥。
岳明目光微冷,拉住了姚氏的胳膊:“娘,咱搬家!”
“嗤!”
黄脸婆啐笑一声,脸上的横肉直打颤:“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发财了呢!离了这儿,我看你上哪儿去找这么便宜的房子。”
话是这么说,可她眼睛里分明冒着绿光。
贪婪!
底层人的欲望永远是那么赤裸,他们从不会懂得隐藏,也注定没啥大出息,稍稍冒个头,就会被人踩下去。
……
入夜,夏风清凉。
单薄的房顶,隐隐还能看到星光。
岳明平躺在梆硬的床板上,和前半个月一样久久不能入睡,脑海里不停翻腾着,各种想法喷涌而出。
首先要积蓄实力,可还不能太张扬……
做生意的话是能挣到钱,但万
一要是漏了身份,那下场肯定很惨,所以还是得有些自保的力量才行!”
可如今,孤儿寡母。
别说是自保了,哪怕明日的风稍微大些,都能吹散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咋办?
岳明一时间犯了难,觉得前路一片渺茫……
啪嗒。
院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岳明下意识扭头,盯住了漏风的窗户。
“小点儿声,莫把那俩穷酸吵醒了!”
外面又传来一声及其轻微的呵斥,明显就是那黄脸婆的声音!
岳明眸光微微泛冷,轻手轻脚的来到窗户边,趁着月色,正看到两个鬼祟的人影,在院子里来回摸索。
不用说,这是打算偷红木了!
不过想悄无声息的弄走两根几百斤的红木,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两个人影来回转了好几圈儿,都没能得手。
“去,找人来!”
黄脸婆咬着牙,低声道:“明日她们估计就要搬了,今晚必须弄走!否则到嘴的鸭子不就飞了?”
“这么晚了,上哪儿找人去?”
“牛麻子不是在家吗?他手下泼皮不少,大不了咱们跟他五五分!一根红木至少两百贯,足够了!”
“……可万一弄醒了他们咋办?”
“废话真多!”
黄脸婆将心一横,冷道:“这家就母子两个,平日连个亲戚都没有!怕什么?他若敢阻拦,打一顿就老实了!”
另一人不再多说,悄悄推开院门,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