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白霜覆地。
“下雪了？”
姚氏推开房门，看着地上那层薄薄的白色，下意识紧了紧袖口，轻叹一声：“真快啊！转眼又是一年了……”
这一年发生了好多事儿……
多到本就不昧的她，只觉得眼前一片迷蒙。
半年前还温润如水的儿子，如今拳法越发凌厉，连院里那颗多年的枫树，都被他砸出些许裂痕。
后来，从长庆坊再到陈家庄……
短短半年，这对孤儿寡母从被人轻视欺负，再到如今的偌大家业，一切都好像做梦般虚幻。
儿啊！
你还是我的那个明儿吗？
姚氏站在长廊下，看着院中操练的儿子，那熟悉又陌生的脸，总能让人生出几分，恍如隔世的错觉。
“娘，您起来了？”
岳明看到母亲，笑着走过来：“天气越发冷了，您以后晚点儿起吧。早饭不着急做，反正咱家都是闲人。”
是闲人吗？
姚氏笑着伸出手，帮他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笑着道：“这个家恐怕就娘一个闲人了，再不勤快点儿，就闲出病了。”
“哪能呢，您要多休息才好。”
岳明已经比母亲高出一头还多，只能微微弓着身子，好让她能摸到自己的头
。
姚氏踮着脚，给儿子束了束衣头发，道：“下次再进城，买些绢布回来吧。给家里人都做两身衣裳，让大家过个好年。”
岳明随手披上外袍，笑道：“嗯，应该的。”
姚氏宠溺的帮儿子系好袍子，道：“人家给咱卖命，以后说不定咋样呢，可不能亏待了大家！尤其是蒹葭、雎鸠两个小妮子。”
“嗯，听您的。”
岳明没听出含义，只是随意的点点头。
姚氏有些无奈摇了摇头，张了张嘴还是没忍住，道：“你也快十六了，亲事可打算了？按说这些该是我这个当娘的来操持，可咱家不一样……”
“啊？”
岳明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的笑笑。
“啊啥啊？别跟娘装糊涂！”
姚氏哪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佯怒的拍了下他的手，不悦道：“别家你这个年纪的，早就成亲了，有些孩子都生了，你也要上点儿心才是。”
岳明闹了个脸红，笑笑道：“娘，现在就说这事儿，还早吧……”
“还早啊？”
姚氏不悦的瞪了眼儿子，嗔道：“娘跟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就跟了给你爹，怀上你了……”
以姚氏当年的身份，她是铁定没资格做岳家
大妇的。
可偏偏造化弄人……
如今她虽是岳家的大夫人，还生下了岳家唯一的独苗，可却从未享受过那些权贵该有的威风。
不过这些她本就不在乎。
与儿子比起来，哪怕不做岳家大妇都行，她只想儿子平安顺遂，能和寻常人家孩子一样娶妻生子，安安稳稳的过完余生。
“咱家不能随便娶外面的姑娘，所以……”
姚氏看了眼长廊那头，正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的两姐妹，笑着道：“她俩都不错，在外还能护着你，你若是喜欢，娘去说。”
“这哪儿跟哪儿啊！”
岳明自问不是啥纯情货色，但被自己老娘逼婚，也还是免不了羞涩。
他哭笑不得的打断了话题，求饶道：“成婚哪有那么容易？咱家现在根基不稳，说不定哪天又要搬家，现在说这些太早了。”
“搬家怎的了？”
姚氏却不肯放过他，没好气道：“咱娘俩以前还少搬家了？不还是走到哪儿，哪儿就是家吗？你是岳家的独苗，难道不明白什么最重要吗？”
看顺着不行，姚氏寄出了终极大招‘传宗接代’！
岳家不是普通家庭，尤其是如今这种境况，更该为之后好好筹划，哪怕最
终岳家还是没能平反，至少也要给家族留个后人。
“……”
岳明瞬间哑言。
要说他不想，那肯定是扯淡！
可成婚就又是一回事儿了……
前世坚定的不婚主义者，如今却要面临一下娶两个的情况，岳明蠢蠢欲动的同时，更多的却是抗拒。
很多种因素，很复杂……
“郎君，有客人来了。”
胡善长头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雪花，快步过来：“是普安郡王，还带了一个老仆。不过小人看他，似乎不太高兴……”
他有啥不高兴的？
难道是几个月没见，挑理了？
不过这算救了岳明一遭，他哪里顾得上其他，扭头就往书房跑：“快，请赵兄来书房！雎鸠，去煮茶。”
“哦。”
雎鸠不知为何，美眸中带着几分失落。
姚氏看在眼里，不由得就笑了，又看了眼正在发呆的蒹葭，心中更加笃定……
这事儿肯定有戏！
……
温热的书房里，银霜炭烧得通红。
赵勋一进门就褪去了外袍，不等岳明客气两句，就冷着脸一屁股坐下。
“咋了这是？”
岳明看他不像是装的，不禁皱眉道：“赵兄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儿？若是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话！”
话是这么说，但明显客气成分居多。
一个是当朝内定的皇太子，一个‘人人喊打’的‘罪臣’子孙……
到底谁帮谁？
若赵眘真是沦落到要求岳明帮忙，那他这个皇太子也就不用混了，倒不如早早回家种地去。
他冷眼盯住了岳明，忍了几下都没忍住。
“你干的好事！”
“我咋了？”
“还跟我装是吧？”
赵眘猛地一拍桌子，怒气冲冲道：“谁让你对于庭下手的？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档口？”
看来还是没藏住啊！
岳明无奈叹了口气，苦笑摇头。
赵眘却一眼看穿了他，怒气更甚，冷笑道：“你是觉得能瞒住我？你以为皇城司是吃干饭的？！”
大宋第一特务机构——皇城司！
这个神秘的组织，算是大宋历代皇帝手里的王牌力量，比宫中禁军还要厉害，天下耳目众多！
换句话说，皇城司就是帝王的眼睛、耳朵，更是一把能斩杀万物的利剑！
玛的，怎么就忘了这茬？
岳明有些懊恼……
早知道还不如直接摊牌，哪怕跟赵眘谈谈条件也好，反正他手里的牌面不少，不见得就没机会。
现在这么一闹，反而落了下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