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朝历代的官场,都有一条不可破的铁律!
那就是‘不可越级上告’……
一方面是为了维护掌权者们的威信,另一方面也防止有那些‘没眼色’的小人物,折腾出麻烦来!
左白庐是御史,他岂能不知‘越级上告’的后果?
可他明知下场,却还站了出来……
作死啊!
在场众人纷纷朝左白庐投来冷眼。
在他们看来,就算左白庐真有确凿证据,那陛下也不会任由一个八品小官,当朝开炮兵部尚书的!
这已经不是有没有罪的问题了……
他坏了规矩!
坏规矩的人一般都没啥好下场,哪怕你再忠心耿耿,再有理,大家也不会让这种搅屎棍得逞的。
果不其然……
当听到有人状告自己时,兵部尚书蔡松年先是一愣,后看到此人,又很快从容的收拾好表情。
他是两朝老臣,祖上更是辽国权贵。
金国覆灭辽国后,这些辽国权贵们自然而然站在了金国这边,并且不少人仍旧得到了重用!
对蔡松年来说,弄死眼前这个小小御史,比碾死一只蚂蚁都轻松。
可左白庐却恍若未闻那些眼神。
他站在中央纹丝未动,毅然决然的开口道:
“三月前,有宋国商人私下送与蔡松年两个妙龄少女!半年前,蔡松年利用职权,私下给两支宋国商队签发了通关文书!九月前,蔡松年曾托人将府上幕僚秦勇,安插进了枢密院!一年前……”
很详细的控诉证词。
且不说左白庐是从哪儿得知这些消息的,但仅从字里行间的‘细则’就不难看出,这些证据八成是真的!
牛啊!
不少人一脸佩服的看向左白庐。
大家不光佩服他作死的胆量,还叹服他搜罗证据的手段!
当朝二品的大佬,罪状却能罗列的如此详细……
说他背后没人,狗都不信!
“这是诬告!”
蔡松年再也站不住了,脸色铁青的出班,拱手道:“陛下,臣入朝二十载,自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今日却要遭奸臣攀诬,请陛下为臣做主!”
“是否诬告,一查便知!”
左白庐本就是奔着‘舍得一身剐’来的,当即迎上了蔡松年杀人般的目光,气势分毫不让。
他冷声道:“兵部虽有下发通关文书之权,但这些记录政事堂均有备案!蔡尚书可敢当堂查验?”
如果枢密院有备案,那就说明蔡永年给那些宋商签发的通
关文书,乃是合规合法的……
但要是没有呢?
唰!
一时间无数双眼睛看了过来……
那些闪着光的眼神,像是熊熊烈火般落在了蔡松年身上。
左白庐的下场是注定的,别管他是否‘诬告’,光是‘越级上告’这一条,就够他喝一壶了!
金国可没有‘不杀士大夫’这种祖训。
尤其完颜亮本就残暴,杀一个八品官那不跟玩儿一样?
现在大家就在等着蔡松年如何破局……
如果真让左白庐凿实了证据,就算他是兵部尚书也难逃此劫,说不定会比左白庐的下场还要惨!
忽的……
中书左丞张通古回头看了一眼,淡淡道:“若只是商队的话,那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啥叫不是‘大事儿’?
众人又将目光落在了张通古身上。
他和蔡松年一样,都是当年从辽国附庸而来的权贵,而且张家在金国的势力,可不比那些纯种的女真人弱!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女真人从古至今就是一个人口单薄的少数民族,即便他们做了这天下的‘王者’,但想要经营好这么大的江山,也不是区区十几万女真人就能搞定的。
就连龙椅上的完
颜亮,都不禁皱眉看了眼张通古,眼神有些复杂。
这话看似在为蔡松年开脱,但明眼人都能听出其中锋芒……
这哪里是帮忙?
分明就是补刀!
宋、金盟约之后,两国早已通商多年。
但这并不代表,大家真就能彼此信任!
反而,看似风平浪静的这些年中,宋、金从未停止过暗中交锋,甚至比真刀真枪还要血腥!
不共戴天地仇恨,岂是区区一纸盟约就能抹平的?
那么问题来了……
那些宋人商队,果真是普通商人吗?
这话你要拿出去问,连街上百姓都会嗤之以鼻,就看两国如此深的仇恨,要说其中没阴谋,可能吗?
说不定那些宋商就是宋国潜派来的间谍!
“张相,你这话什么意思?”
蔡松年终于站不住了,攥着拳头怒道:“查便查,下官问心无愧!”
来,你去查!
老子就不信这金国,就我一个贪污受贿的。
你要是因为这事儿上纲上线,甚至牵扯到两国暗斗的程度,那大家就都别活了,一起流放吧!
“陛下……”
首辅萧裕也站不住了,拱手站了出来:“蔡松年是否有罪,还需大理寺彻查之后方能定夺!臣建
议,先处置左白庐‘越级上告’之罪……”
他岂能不知蔡松年是个什么货色?
但他更清楚,这个口子不能开……
一旦真要给蔡松年定一个‘私通外国’的罪名,那满朝文武必定人心惶惶,到时候不用宋国出手,他们自己就先乱了。
“萧相之言,下官不敢辩驳!”
左白庐也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这一遭的,当即跪地,从容叩首道:“陛下,臣认罪!”
狠人啊!
不仅是完颜亮和群臣如此想,蔡松年同样惊愕的看了眼他。
这是拼着鱼死网破,也要把老夫拽下去吗?
多大的仇啊?
完颜亮早就想发火了,只是群臣都在,他也只能忍着,否则就会被人扣上一顶‘处事不公’的帽子。
现在萧裕主动把这顶‘帽子’扣在了头上……
还得是首辅啊,深得朕心!
完颜亮内心感慨一句,当即道:“传旨!左白庐状告上官,藐视官阶律法,即日起废除官阶,降为白身!”
一句话,二十年的寒窗苦读瞬间沦为了笑话。
饶是左白庐早就准备好了‘杀身成仁’,可当听到这句话时,还是没忍住摇晃了几下,面如死灰般跪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