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福殿。
赵构最近上火了。
也不知是天气的原因,还是被那些烦心事儿给闹得。
他下巴上长了两个红疙瘩,轻轻拂须就会疼,御医们开了不少清火降燥的药,也不见成效。
“庸医!”
赵构气的摔了端砚,又有些心疼的皱皱眉,火气更大了。
这时,小内侍战战兢兢进来,道:“启禀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便宜儿子来了?
赵构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他最近不是正忙着跟秦党那帮人周旋么?怎的有时间来见朕了?传……”
其实赵构也早就想清算秦党那帮人了。
可他这人从来就是个优柔寡断的,跟‘圣明决断’这四个字,半点不沾边儿。
他一方面担心秦桧倒台后,主战派会崛起,自己‘苟延残喘’的美梦会破灭,另一方面……
秦党如今展现出来的威慑力,已然超出了他的预期范围!
一次普通的旱灾而已,可没有秦桧的筹措,朝廷竟就无法开展工作,这是何等的势力?
所以,赵构越是气愤,就越是忌惮!
他担心秦党一旦作乱,朝廷安稳的局面就会崩盘,皆时金国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敲诈勒索’的好机会。
“儿臣拜见陛
下。”
赵眘进来躬身行礼,打断了赵构的思索。
“有事儿?”
终究不是亲儿子,赵构对赵眘的态度也很平淡,对他来说,二人不过就是个‘新老交替’的关系罢了。
知道自己不招待见,赵眘也没废话,直接步入正题。
“儿臣刚刚得知,潼川、成都等地,已有不少难民涌入临安境内!而且,据皇城司奏报,其他州府也有了百姓出走的迹象!”
“这么快?”
赵构不小心触动了颌下的伤口,不禁皱眉道:“这才过了几天?若再不控制,恐会引发大乱啊!”
尽管朝廷早就颁布了赈.灾事项,可下面干活儿的却不能上行下效。
看来这活儿还得秦桧来啊!
罢了,且再留他几日又何妨?
想到这儿,他下意识开口道:“传秦……”
“陛下!”
赵眘挡住了他的话,肃声道:“如今满朝文武都在控诉秦桧之罪行,这个时候让他来,恐怕不妥!”
说到这儿,赵眘心中愤怒的同时还透着几许无奈。
这要是换个皇帝,秦党早就被清算了!
可他这个便宜老爹,竟然还幻想息事宁人?
这算什么?
皇帝对臣子妥协?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
那太子以为,此事该如何?”
赵构冷了脸,只觉得胸前阵阵烦躁。
他也不想再用秦桧,可眼下事急从权,你不用他,谁来处理赈.灾事宜?朝廷的政令,谁会照班实施?
怂啊!
赵眘搞不懂,为何自己会摊上这么一个怂炮儿爹……
你咋就不敢硬气点儿呢?
秦桧又如何?一个臣子罢了!
当年的权相丁谓,论权势不比秦桧弱,可还不是被那个女人给弄了吗?
可你呢?
连个娘们儿都不如!
“陛下,朝廷自由法度。”
赵眘冷冰冰的道:“此番赈.灾已迫在眉睫,谁若不肯出力……臣以为,当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一句话,杀意横嬴。
赵构眼皮跳了跳,忽得叹了口气:“你是能处置了他们,可那些人何其多?若都处置了,谁来做事?还有……”
剩下的话他没说。
毕竟身为皇帝,‘惧怕邻国’这事儿,赵构没脸开口……
“这有何难?这天下或许忠臣难觅,但能做事儿的官员何其多?儿臣呈请,统管此次赈.灾事宜!”
赵眘言辞铿锵,肃声道:“若不成,甘领罪责!”
这算是‘军令状’了,而且是太子立下的‘军令状’…
…
沉甸甸啊!
赵构恍惚了一下,搞不懂为何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儿子’,最近却变得愈发锋芒了?
可身为皇帝,有锋芒是好事儿。
赵构自身虽有诸多缺点,但在选继承人这件事儿上,他也希望自己百年之后,新皇帝能让这大宋越来越好。
再者……
赵眘位居东宫已有十数年之久,这个时候再换人,那就是笑话!
所以赵构别无选择,即便他对这个儿子并不是很慈爱,但他也知道,赵眘无疑是最适合皇位继承的人选。
罢了,这天下总归是要交给他的,历练、历练也好。
许是受够了火气烦扰,赵构破天荒的肯放权了,又或许,他早就受够了这些乱七八糟的麻烦,只想着未来几年能活的自在些。
“治国如调羹,要掌握好火候!切不可意气用事……”
他深看了眼赵眘,叹声道:“若是不行,偶尔退一步也无妨。只要这天下还是你的,麻烦总有解决的一天!”
“……是!”
赵眘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眼赵构。
接着,他恭敬俯身道:“父皇放心,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这便是皇家的亲情吗?
前一刻还是
‘陛下’,后一秒就成了‘父皇’……
赵构却没在意,只是摇头笑笑,道:“朕既然选了你,那就是对你寄予厚望!你是个聪明孩子,莫要让朕失望!”
“儿臣必不敢忘!”
赵眘看了眼早已年迈无霞的赵构,也不免生出了几分情绪……
“传旨!”
赵构不再多言,看向身边的徐同道:“绍兴二十五年,中原大旱……太子德行敦厚,怜悯百姓……即日起,卓令太子统领赈.灾事宜!朝廷上下,无有不命!”
怀揣着复杂的情绪,赵眘走出了延福殿。
他下意识驻足,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赵构正站在门前,也在看着他。
四顾无言……
这对父子仿佛从此刻开始,才真正滋生了出几分亲情,就像是暮薄西山的父亲,正在期盼自己能够力挽狂澜的儿子。
赵眘顿了顿,带着些许感触,朝赵构躬身一拜。
赵构恍惚少许,笑着朝他摆摆手,仿佛在说‘去吧,好好做’……
这幅画面像极了‘父慈子孝’,可又透着几分凉薄和唏嘘。
直到再看不见赵眘的身影,赵构缓缓叹了口气,又忽的笑了:“秦党已然威胁到了皇权,若他不来……朕倒是要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