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凭空出现的脚步声自走廊深处由远及近，杂乱无章，没有丝毫规律可循。时不时还伴有木杖点地的沉闷。
随着一阵痛苦的“吱呀”声，门被人从外部用力推开了。
“六代目，我觉得咱们有必要谈一谈。”
突然破门而入的转寝小春满脸怒容，言语也明显带着质问的口吻，至于紧随其后的水户门炎同样面色凝重。
如枯树皮一般干瘪的皮肤上沟壑丛生，在皱纹的映衬下，显得他们的脸更加阴沉可怖。
自行无视掉房间内不明所以的纲手和静音，转寝小春径直走到了正若无其事处理文件的银发女人面前。
“抱歉，转寝前辈，我还有一些公文要批，具体有什么事等忙完之后再慢慢谈吧。”
“少来这套，别想蒙混过关！！！工作稍微晚十几分钟造不成影响，今天你必须给我们长老团一个解释。”
情绪略显激动的老人用不容反驳的语气怒吼道：
“六代目，我听说宇智波佐子未经请示擅自出村执行任务了？有这回事吗？？”
“没错。”
眼见对方如此直白，卡卡西也放弃了继续靠装傻充愣周旋的念头。
自知躲不过这一劫的她干脆双手一摊，也选择了开门见山。
“不过有一点我要纠正，佐子是受了波之国高层邀请，以木叶形象大使的身份去那边出访，目的是为了更好促进两国交流合作，并且……
让佐子作为代表出使波之国是我这个六代目火影亲自批准的，怎么能说她未经请示擅自出村呢？？这样形容恐怕不太合适吧？？？”
面对转寝小春怒气冲冲的兴师问罪，卡卡西却丝毫不慌，反而游刃有余应付着一切。
她仍无比淡定翻阅着刚送达的公文，一目十行的同时，还不忘于百忙之中抽空将遮挡视线的银白发丝轻撩至耳后。
当然，即便是工作期间，某白毛周身散发的散漫气息依旧丝毫不减。
她的慵懒，似乎被镌刻在了灵魂最深处。
卡卡西半睁着右眼，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掏出笔来勾勾画画，那聚精会神于政务的专注样……仿佛旁人掷地有声的怒斥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耳旁风。
实际上，卡卡西对面前这一幕早有预料，也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
保守派与改革党之间的重重矛盾是由观念不同所导致的，这其中不仅有各方利益的诸多牵扯，更涉及到新旧两种思想的激烈碰撞。
政策往往会随着时局一并变换，卡卡西很清楚，在如今忍界旷古和平的团结大环境下，木叶某些从建村起就一直流传至今的“规矩”有点儿过于陈旧……亦或者说迂腐了。
就比如：宇智波的遗留问题，以及日向一族历史久远的宗家分家制度。
或许在几十年前的动荡岁月里，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潜规则确实对维持村子稳定有一部分积极作用……可环境总会发展。
任何事物都非一成不变，至少用今天的目光来看，木叶的一些观点和做派已经不可避免落后于时代，以至产生了局限性。
当然，卡卡西并不认为在既定规矩中成长起来的自己有资格批判制定框架的先辈们，她只是觉得……无论什么东西，都得往前看才行。
既然不符合发展，那就淘汰，为何非要让本就服务于集体的所谓“条例”和“规定”反过来成为束缚大部分人的枷锁呢？
那样可太愚蠢啦。
秩序的建立永远不应该以牺牲一部分群体为前提。
虽然某白毛有着普通人的循规蹈矩，做事一般小心翼翼不敢出格……但还远远没到死板的程度。
卡卡西必须承认，自己做不到绝对公平……无论你想不想，政治家的世界都充斥着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
在政治漩涡中独善其身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但即便如此……卡卡西仍寄希望于用平和的方式进行变革。
因为她明白，一味照搬先辈教条的做法行不通，一代人有一代人要走的路，不管是治理村子，还是治理国家，都需要根据实际情况拟定策略。
也许变革不一定正确，但只会盲目遵循前人百分百是错误的。
“总之，佐子离村经过了我的允许，还有鸣人作为监护陪同，是合理合规且合法的……
难道说，转寝前辈，我这个被大家一手推上来的六代目火影在木叶连批准人离村执行任务的权利都没有吗？”
“那也要看是什么人。”
没有理会卡卡西有理有据的说辞，单纯为找茬而来的转寝小春面无表情冷哼了一声。
“众所周知，宇智波佐子属于跨国通缉的重犯……”
“不，纠正一点，应该是‘曾经属于’才对。措辞务必要准确，不然很容易造成误会的～～～我倒觉得，比起所谓重犯，和鸣人携手拯救世界的佐子更像是英雄。”
“啧，功过不能相抵！！宇智波佐子解除无限月读是不假，但叛逃村子投奔大蛇丸，带队袭击五影会谈，甚至杀害代理火影团藏……
这些罪过，难道就能看在她功勋卓著的份上一概既往不咎了吗？！！”
“可正如您所说，功过不能互抵，佐子犯的错同样无法成为掩盖她过人功绩的正当理由啊。”
卡卡西柳眉紧锁。
“我不明白…转寝前辈，拯救了全忍界的大功臣代表咱们木叶出使他国，这么光荣的一件事，为什么会让您如此大动肝火。”
“因为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危险分子！！！”
事已至此，转寝小春也懒得再拐弯抹角，直接气急败坏地挑明了话。
她不停用拐杖敲击着地面，脸部的褶子也因愤怒交错重叠在了一起，并随着咆哮上下抖动，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喜感。
出乎意料，这一次，卡卡西没有装作无事发生，而是停止忙碌的双手，随即颇为郑重地对上了那双浑浊不堪的瞳孔。
死鱼眼短暂褪去慵懒，取而代之的则是宛若出鞘利刃般凛冽的锋芒。
她可以把长老团对自己的指责尽数接下，甚至厚颜无耻地将其当成是夸奖莞尔一笑……但绝不允许自己最喜欢的学生无缘无故遭人污蔑。
“转寝前辈，为什么这样说？佐子到底有哪一点像您口中的‘危险分子’了？？在我看来，她明明只是一个芳龄十七的青葱少女。”
“青葱少女？呵……有哪个青葱少女敢明目张胆与忍者五大国为敌？？”
“前辈，咱们能别总翻旧账了吗？晓组织已经不复存在了，如今，她是木叶的宇智波佐子。”
“只是必要的前车之鉴罢了，防微杜渐总不会有错，更何况……我们做出的让步够大了。
她一个戴罪之身，能在木叶境内自由活动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如今竟然还被不加束缚指派到他国……当时就该力排众议在那丫头身上刻下根组织的封印符咒。”
“前辈，再重申一遍，佐子不是戴罪之身。她是英雄！英雄不需要监视，更不需要枷锁和镣铐。”
“对宇智波总该有个保险……六代目，你一点防备不做，那个丫头万一受到什么刺激再度与木叶背道而驰怎么办？”
“若佐子执意想要逃离，我不觉得仅凭几道封印就能阻拦，毕竟……她拥有着永恒万花筒和轮回眼的力量。”
“那当个什么都不管的甩手掌柜，我们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安了～～鸣人不是陪在她身边吗？作为监视人员，应该没有谁比他更保险了吧？？”
“六代目……你在开玩笑吗？”
“奥？前辈何出此言？？”
“几乎全世界都知道，漩涡鸣人坚定不移站在宇智波佐子那一边，你居然还敢让他们两个同时离开木叶的管辖范围……简直是疯了…………”
感觉血压正迅速上涨的转寝小春不禁一阵头晕目眩，连带呼吸也急促了许多。
为了防止因急火攻心而倒地不起，她只能以拐杖做支撑点，长吐一口气后，勉强稳住了这具颤颤巍巍的躯体。
“我只想知道……六代目，你为什么不把宇智波佐子和鸣人一起离村执行任务这件事告诉长老团，咱们当时可是商量好的，那个丫头一旦出现可疑行踪必须立刻汇报。”
“可代表村子执行任务究竟哪里可疑了呢？”
“别人无所谓，但她是宇智波佐子，出身罪孽深重的宇智波一族，还有过叛逃的前科，像这样容易情绪化的极端分子，警惕性当然要高一点儿才……”
“够了！！！”
毫无征兆，卡卡西猛然提高的音量吓到了在场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顿感不妙的静音抱起豚豚，下意识朝墙角处缩了缩。
面前之人所说的每个字眼都尽显针对，无时无刻标榜着自身那点儿微不足道的大局观，似乎只需竭尽全力贬低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就能给他们带来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这不禁让她感到了一丝恶心。
卡卡西实在没兴趣继续这场毫无意义的谈话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这群长老团存在的毕生意义就是为了不停制造麻烦，好给自己心里添堵。
“说到底，还是因为佐子的身份……”
拍案而起的卡卡西一改往日的平和，把拳头攥得咔咔作响。
“可出身宇智波一族怎么就罪孽深重了？一直以来，掌握权利的我们总习惯站在高台，用自以为的正义胡乱给他人定罪。
因为有着村子和国家作挡箭牌，所以能够肆无忌惮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张口闭口为了集体，却又若无其事将看不顺眼的人或者家族剥离集体这一概念……其私心可见一斑。”
额角青筋暴起。
“确实，大公无私的圣人只存在于想象，政治家更是唯利驱使的机器。
但我很疑惑……明明是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为什么非要强行披上光鲜亮丽的外衣，莫非连阴暗面都值得歌颂吗？”
“……”
“忍界就像一座浓雾缭绕的大森林，只要进入就必定会迷失其中，受害者和加害者，杀人者和被杀者，侵略者和反侵略者……这些看似毫不沾边的身份会随着立场不断变换，哪有什么对与错可言？
我们不过是尽其所能为身边人牟取利益的执棋者而已，自诩正义什么的大可不必。毕竟‘光辉伟岸’和忍者这一职业压根不搭。”
“……”
“我们都在说宇智波一族罪孽深重，可谁想过替宇智波鼬昭雪平反？谁又想过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
“自初代火影建村至今六十多年，四次忍界大战，数不清的兵戎相接……难道还没有让我们从中学到教训吗？
从宇智波斑到鼬，再从鼬到佐子……事实早已证明，引发不同家族，不同忍村，乃至不同国家之间争斗的并非土地，更不是资源，而是人们潜藏在心底的傲慢与偏见。”
卡卡西一字一顿，原本无精打采的死鱼眼怒目圆睁，视线锐利得直插人心房。
仇恨与猜忌是不会凭空产生，但没有人生下来就需要赎罪。
以出身和姓氏论刑量罚，这种做法不仅荒谬，而且可笑！！！
“或许……于整个忍界而言，佐子的确有罪，但对木叶，她问心无愧。我们谁都没有资格评头论足，更不配以上位者的姿态对她颐指气使。
转寝前辈，您和炎前辈都是三代大人同时代的精英，相信有些道理您肯定领悟得比我深刻……”
“……”
“只要鸣人还在，佐子就一定会站在木叶的立场，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太惯着他们俩了，就算护犊子也要有个度，卡卡西，别忘了你现在是火影。”
“对啊，因为是火影，才需要对每一个人负责嘛～～佐子也是木叶的一份子，我当然要无条件信任她啦～～～”
“你……”
明知败局已定的转寝小春仍想说些什么试着挽回颜面，可刚一张嘴就被人抬手打断了。
“好了，小春，到此为止吧。”
从进门起就一直沉默的水户门炎终于开口了。
极富辨识度的苍老声线掺杂着无奈，老人轻咳一声，将鼻梁处滑落的眼镜重新推回了原位。
“还记得吗？村内的一切提案最后都由火影定夺，咱们只有建议的权利，小心别越界了。”
“……当然没忘，我又不是老年痴呆。”
…………………………………………
这场争论，最终还是以某白毛的胜利暂时性告一段落了。
啧，我果然不适合当什么政治家啊……(?_? )
鸣人，争点气吧……为师已经豁出去了。
这次异国之旅，你个臭小子必须得和佐子有点实际进展啊，否则我的牺牲可全都白白浪费啦…………
卡卡西兀自苦笑了一声。
微微勾起的嘴角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庆幸。
望着两人妥协般远去的背影，如释重负的她顾不上喘匀呼吸，赶忙撸起袖子抹了一把额角的汗。
“呼……真不敢相信。我竟然全都说出来了，而且还那么大声……”
“是啊，简直不可思议，对你有些刮目相看了呢。”
“纲手大人，您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哈哈，刚才气势不是很足吗？怎么人家前脚刚走就原形毕露了？？”
“话说，您刚才为什么不趁机发表点儿意见？？”
“何必自找麻烦呢？五代目火影已经彻底消失了，我现在只是一个四海为家的旅行者。”
“有哪个旅行者会误打误撞闯到人家办公室？”
“今天本来想和静音一起去汤之国泡温泉的，谁知道恰好路过木叶，顺便进来喝杯茶而已。怎么，不行吗？”
“行！当然行！！我求之不得，您最好捎带着把这顶斗笠也给戴上……”
“呵……想都别想，才刚呼吸到自由的空气没几天，就又试图拉我下水？做梦去吧。”
“唉，如果可以……我的确想舒舒服服做一个美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