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尝尝吧,森岛甜品店的红豆糕,我的最爱~~保准你吃一口就会深深爱上。”
“谢了~~不过,我记得你以前貌似不怎么喜欢吃甜的东西啊。”
“诶呀,有什么好奇怪的,人总是会变的嘛~~”
“但不会无缘无故改变。”
“奥?何以见得??”
“行啦,别继续装傻了……哪怕我脑子再不好用,也没愚钝到那种随随便便就被糊弄的地步,卡卡西,你应该是受了某个家伙的影响才潜移默化染上了吃甜食的习惯吧?”
“………嘛,谁知道呢?”
面对迈特凯一针见血的单刀直入,卡卡西没有呈现出半分慌乱,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捋着垂于耳畔的银丝,那双万年不变的死鱼眼也照旧被慵懒包裹,举手投足之间满是风轻云淡。
她才不会做自乱阵脚的蠢事。
并未直面作答,早有防备的女人用一副模棱两可的口吻及时终结了这场逐渐跑题的谈话。
同时,还不忘顺带着附赠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虽然看似表现得无懈可击,但哪怕是算无遗策的卡卡西,终究也因一时大意错漏了一点。
没办法,谁让身旁之人对她实在太过了解了呢???
根本不需要刻意去分析,在迈特凯眼里,女人不置可否的态度基本就等同于默认,而她强装平静的做法更是在侧面印证了自己没能说出口的猜想。
如此看来,一切都已然明了,但距离尘埃落定仍有很长一段路途要走。
没有急于戳穿卡卡西的真面目,迈特凯习惯性灿然一笑,随即风卷残云般将对方递过来的整整一袋子红豆糕全都消灭了个干净。
速度之快甚至令女人怀疑他是不是省略“嚼”的步骤直接快进到了“咽”。
“至于这么着急吗?又没人跟你抢……慢点儿吃,小心别噎到。”
“安了,不要把我想象得那么脆弱嘛~~~”
迈特凯微一摆手,露出了两排明晃晃的大白牙。
男人很清楚自家这位老友的脾气有多拧巴。
一味靠步步紧逼的方式强迫她承认内心很大概率行不通,甚至会起到反作用。
对付这种别扭的家伙千万不能着急,唯有循序善诱引导她自行倾吐真相才是正确的最优解。
虽然有些费功夫,但好在,迈特凯从来不怕麻烦。
“哈~~真是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呼吸新鲜空气了~~~最近一直在医院做恢复训练,整天被难闻的消毒水味所笼罩,长此以往,我的鼻子都快要发炎了……”
“怎么样??自忍战结束后连续训练了半年多,有成效吗???”
“当然~~毫不夸张地说,我现在已经能倒立着用双手环绕木叶一整圈了~~~”
“看来成效显著啊……不过,恢复训练难道不应该主要针对腿部的行走能力展开吗??”
“哎呀,用手用脚都无所谓啦~反正能正常走路就行。”
“啧……不管怎么说,‘用手走路’都称不上是正常吧。”
“嗯~虽然姿势乍一看不太美观,但胜在方便。习惯以后我甚至觉得比双腿还要轻松省力呢~~~”
“额……真不愧是你啊。”
卡卡西被自家挚友如野兽般清奇的脑回路一时间噎至了无语。
而后者则望着那条打满石膏的右腿入了神。
“说实话,我能在那场战争中活下来已经是不可思议的奇迹了。
毕竟,八门全开就意味着生命力燃烧殆尽。放眼忍界,从未有过像我这样因获得六道阳之力苟延残喘的超级幸运儿,哪怕纵观历史,应该也找不出来第二例啦………”
“………”
“所以,就算永远无法再用双腿行走也没关系,起码我还好端端活在世上。
不管怎样,活着就好……只要活着,未来就注定充满无限种可能。”
“别这么说,还是有希望恢复的。”
“对啊~~至少仍有希望存在。于我而言,这就足够了。”
迈特凯豪迈一笑,竖起了标志性的大拇指。
知足常乐是男人贯穿始终的信条。
他的字典里没有“悲观”这一词汇,永远热情似火,洋溢着青春气息的血液昼夜奔腾不曾停歇,即便在对阵宇智波斑之际依旧不减半分洒脱,仿佛死亡本就是自己期盼已久的归宿。
“走吧,阿凯,夏日祭才刚开始。难得过一次节,咱们再一起去别处转转吧。”
“没问题!出发,充满蝉鸣和烟火的青春之旅!!!”
“唉……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你能把那份取之不尽的青春浅浅借我一点儿。”
卡卡西颇为无奈地苦笑了一声。
征得迈特凯同意后,某白毛推着轮椅启程了。
她的步伐异常迟缓,走过闹市,掠过喧嚣,最终伙同不请自来的鸣风一道奔入了茫茫无边的暮色。
在路过一处神社时,卡卡西下意识停顿了几秒。
犹豫片刻后,她低头向男人提出了试探性的询问:
“那个,阿凯……要不要进去看看?毕竟是夏日祭,总该体现出‘祭’的一面嘛。”
“我没意见,都听你的。”
“………”
经过短暂的相顾无言,卡卡西推着迈特凯徐徐穿越鸟居,来到了这片被庄严和静谧所覆盖的神域。
注连绳迎风跃动,充当守护神的狛犬雕塑罗列左右,神态祥和亦不失威严。
顺着参道一直向前,不多时便能看到由层层玉垣包围的本殿。
需要注意,本殿是安置神位的地方,据传是神灵居住的圣所,除非事先朝负责管理的宫司申请,否则一般不允许人随意进出。
在轮值巫女的指引下,两人于手水舍祛除污秽洗净了身心。
进入拜殿正中央,排队站定,向赛钱箱中投递钱币以示诚恳,随后拉动风铃,唤起神明的注意。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卡卡西微一鞠躬,双手相合开始了参拜。
按理来说,巫女小姐低声吟唱的咒词已渐渐消逝,祈愿也应该紧随其后迎来尾声才对。
但意犹未尽的卡卡西却擅自将参拜环节拉长了十分钟。
没办法,她要祭奠的亡灵不止一个,因此自然要比别人多花费一些时间。
“阿凯,你能感觉到吗?”
“感觉什么?”
“逝者渗透帷幕的低语。”
“……”
“我能感觉到,我真的能感觉到……父亲,老师,还有琳,他们都俯在我耳畔说着悄悄话。只可惜音量有点小,加上风也在干扰,听不太清楚。”
“我猜,和你参拜时心中默念的那些话应该相差无几,说来说去念叨再多,无非‘思念’二字。”
“或许吧………”
走出神殿的那一瞬,卡卡西抿着唇瓣淡淡笑了。
迄今为止坎坷不断的前半生让她深刻领悟了一项真理:
死亡并非失去生命,而是走出了时间。
没错,爸爸、老师和琳只是一不小心走出了时间……在遥远冥河的彼端,他们的音容笑貌都会一一定格。
毋庸置疑,他们真真切切存在于我的过去,而记忆将会承载责任连接起未来……不是未来的某一年,更不是未来的某一天,而是未来的时时刻刻、未来的每分每秒,直至我此后余生的终焉。
所以,没必要用悲伤和泪水诠释思念,反正,总有一天会再度重逢不是吗???
毫无征兆,由远及近的风铃声盖过了耳鸣,清脆中掺杂有一丝缥缈,神不知鬼不觉便混淆了梦境与现实之间那道本就朦胧的分界线。
卡卡西忽觉脑子深处有点儿乱。
迷迷瞪瞪,像是不小心打翻了一罐黏稠似胶的浆糊。
“呐,阿凯……”
“嗯?怎么了??”
“你有想象过自己死去的那一瞬吗?”
“为什么冷不丁问这个??”
“我常常在想:大部分人应该都不害怕死亡……或者说,相较于死亡本身,我们更害怕作为其衍生品的‘别离’。
换言之,死亡的威慑永远来源于生者。”
“毕竟,远在净土的灵魂又怎么可能知晓何为害怕呢??”
“没错,这恰恰是它最厉害的地方:不仅带走那些运气不好的倒霉蛋,还能让侥幸留下来的人千方百计变着花样舍弃这具臭皮囊。
对死亡最大的恐惧……莫过于不偏不倚和它擦肩而过,然后孤身一人在迷惘中反复游荡。”
死鱼眼中遂然划过一抹释怀,与苍穹稍纵即逝的火光完美重合。
卡卡西必须承认……爱和死亡非常相似,它们都是世间最隆重也最卑微的存在,是最无可奈何也是最猝不及防的大事。
你不能预料它何时来临,只知道,一旦发生就无法回头,唯一的应对方式是咬紧牙关一直走下去,一直走到筋疲力尽、气喘吁吁、走到行将就木方可作罢。
曾经,卡卡西一度很擅长遗忘,虽然那不过是她一厢情愿认为的“遗忘”。
时间磨不掉任何记忆,正如死亡治不愈任何伤痛。
在接连品尝过刻骨铭心和世间百态的味道后,某白毛已经不再执着于深入探究某件事情的详细意义。
她被迫学会了释怀。
但这并不代表一切顺利落幕。
比如……就在刚刚,脑海突发奇想的卡卡西又一次产生了全新的疑惑:
在黑暗肆意蔓延的沉寂之中,当“睡眠”干净利落切换成“死亡”的那短短一刹,究竟有没有声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