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昭帝一脸痛苦，似乎陷入了梦魇。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少年坐在马上，手握银枪，意气风发 。那是年轻的陆铮，眉目英挺，正气凛然。
那时自己还只是个默默无闻的皇子，不被父皇重视，只有陆铮一如既往地和自己交好。
他是英国公府嫡子，十几岁便跟着父亲上战场。英国公府从陆铮祖父那代便跟随先帝开疆拓土，世代忠良，手握重兵。陆家满门忠烈，陆铮的祖父、父亲、两个叔父和一个哥哥相继战死沙场，到陆铮这代竟只存陆铮一个男丁了。他袭了英国公爵位，文武双全，成为了梁国最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在五子夺嫡时，是他助自己登上皇位。可是不知是从什么时候，他开始忌惮陆铮。陆铮功高盖主，手握重兵，是年轻有为的英国公，也是梁国的大将军。
后来他将陆铮派往云州戍关，然而陆铮在边关也深得民心，大将军爱民如子的英名甚至都传到京都。他开始猜忌忧虑，在接到密报陆铮私通外敌意图谋反时，他便毫无犹豫地相信了。
昭帝缓缓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萧祁和一个侍卫。
那个侍卫面容俊逸气度不凡，见他醒来，从容不迫地收起银针，又命刘公公端来一碗药喂自己服下。
“父皇，你终于醒了。”萧祁眼神中流露出惊喜，那眼神让昭帝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暖意。仿佛这一刻，自己只是一位平凡人家的父亲，儿子看到病重的父亲醒来欣喜不已。
他望着萧祁，虚弱地抬起一只手，萧祁半跪于床边，轻轻握住自己的手。那手掌温暖而宽厚，给了他神奇的力量。这么好的儿子，自己总得为他铺好路才能放心走。
“父皇，你一定会好起来的。陆神医一定会把你治好的。”不同于那几个儿子的满腹心机算计，萧祁眼神澄澈坚定，语气柔和。
昭帝点点头，嘴角浮起一丝慈爱的笑意。
萧祁走后，昭帝看向刘全，刘全会意，将近几日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一向昭帝禀报。
昭帝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刘全，朕有个好儿子是不是？哪怕是朕，都未必能做到他这样。老天待朕不薄。”
“皇上好福气。宁王殿下最近为了皇上尽心竭虑，奴才都看在眼里。”
“朕依旧昏迷不醒，那就辛苦太子再监国几天吧。”昭帝阖上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
京都的街道人流如织，商铺林立。暖风和煦，吹得行人心里仿佛也温柔起来，似湖面荡起轻轻的涟漪，又如春日娇嫩的杨柳拂面。
一对年轻男女与师徒二人擦肩而过，男子身姿英挺，身着墨绿色锦袍，少女一袭红衣，俏丽英气。
男子身子微微一顿，眼中似有疑惑，回头望去。
“哥哥，怎么了？”少女诧异地问道。
男子摇摇头，没有说什么，只淡然一笑，继续朝前走去。
陆长风轻轻拍了一下陆青的肩，柔声道：“今日我们在醉香居吃，宁王府的菜为师也吃腻了。”
陆青点头笑道：“徒儿也是吃腻了。萧祁倒是不挑食，天天吃也不厌。”
两人走着去了醉香居，醉香居位置倒十分幽静并不在闹市，上了二楼，临窗而坐，可以俯瞰街道。
酒菜端上来，师徒二人气定神闲地吃着饭，丝毫不理会周围的嘈杂。只是，这嘈杂声似乎大了些。
陆青微微探出头，见一个身穿粗布衣的中年男子朝一个华服公子怒道：“我女儿清清白白的良家姑娘，你怎能强纳民女！没有王法了吗？”
“本公子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你一个卖豆腐的，女儿也不过嫁给市井村夫，哪有跟着本公子锦衣玉食过的舒坦！真是不知好歹，我看你无非就是想多要些银两！”华服男子一脸鄙夷不屑，微抬下巴，命身边的仆从扔给男子一袋银子。
“我不要银子！还我女儿！你府里好几个妾了，喜新厌旧，你家的妾动不动被主母打骂，过的连下人不如！我女儿才不跟你，我和你拼了！”中年男子说着就要冲过去拉扯女儿，却被那几个仆从一把摁住。
“这可是二皇子母妃容妃的侄子，户部尚书赵渊家的二公子赵虞，拿什么斗哪！”周围围观的百姓开始窃窃私语。
“唉反正给了钱，认命算了，被高门大户看上，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陆青听在耳里，眉头微蹙，楼下响起女子低低的哭泣声。
“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就敢强纳民女，把梁国律法置于何地！”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陆青循声望去，一个身着黑色锦袍的三十余岁年纪的男子穿过人群走至赵虞面前，长眉入鬓，一对狭长的凤目目光炯炯。
“你是谁？”赵虞不屑地瞥了一眼。
“御史中丞，章瑾。”
赵虞听到这个名字眼中闪过惊讶，这个名字他当然熟悉。自己从父亲口中听到过很多次，脾气有名的又臭又硬，如果被他抓住把柄，父亲少不了被弹劾一顿。他思忖片刻，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当下先服个软，回头再慢慢筹谋。
于是他冷哼一声道：“晦气！本公子不过纳个妾而已，都来吵吵。算了，本公子忽然没兴趣了！还你闺女！”说着命仆从将那女子送还到她父亲身边。父女俩忙向章瑾道谢，互相搀扶着匆忙回家了。
“章大人，我现在可以走了吧。”赵虞说着就想溜之大吉。只是没想到刚抬脚，一枚细小的飞镖突然破空而至，刺入他的肩部，吃痛之下他忍不住惨叫一声。
“是谁？放暗器伤本公子！混账东西！快滚出来！”他盛怒之下也顾不得礼仪了，气得破口大骂。但他很快就骂不动了，只感觉全身无力，便催促着让仆从扶着他去医馆。
人群轰然散去，陆青悄悄扬起唇角，却感觉一道视线在盯着自己，他朝楼下望去，对上章瑾充满探究的眼神。
“小兄弟以后还是用些光明正大的手段。”他正色道。
“对付君子当光明正大，小人就不必了。章大人有所不知，这种人最会阳奉阴违。我今日若不给他点教训让他躺阵子，他过两日恐怕还会卷土重来找那父女麻烦。”陆青饮下一口酒，脸上没有一丝用暗器伤人的惭愧，反而有一种为民除害的正义凛然。
章瑾若有所思地看了陆青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陆长风轻笑一声，“赵公子好福气，能用上我徒儿的逍遥散。这普天下能用上的也不过几十人而已。”
“让他在床上先躺一月吧，想行人道做梦去吧。”陆青勾唇一笑，心情莫名地愉悦起来，连带着这顿饭也吃的津津有味。
师徒二人用过饭回宁王府，路过一家珠宝铺子时，陆长风突然驻足走了进去，陆青只好也跟进来。
“青儿，这簪子你戴如何？”陆长风手里拿着一支碧玉簪子，簪头雕刻着梅花，雅致古朴。
身旁的绿衣男子侧首看过来，只看到陆青的侧影，见陆青颔首道：“师父眼光一向很好。”
陆长风买下簪子，递给陆青，两人并肩走出铺子。
“哥哥，又看什么？”江离看着神情怔怔的江遥，眼中闪过诧异。
“没什么。”江遥眸光深深，若有所思
翌日，陆青听到萧祁提起章瑾弹劾户部尚书之子强纳民女，太子一直想抓二皇子萧煜的把柄，这也算逮着机会了，赵渊被降职，太子顺势安排上自己的人。
沈白摇摇头笑道：“章瑾可是有名的硬骨头。”
他蓦然想起，当年陆叔被判谋逆罪时，大臣们唯恐避之不及，除了沈修这样的至交，就只有那个章瑾敢上疏执言。只是因为说话太过刚直，惹怒了昭帝，还被打了二十板子，一个月没有上朝。
当时他初入朝堂，还只是个监察御史，却为一个陌生人做到如此，实在难得。一晃十年过去，他也平步青云，成了御史中丞。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了杳无声息的陆瑛，手指又不由自主地又摸向玉佩。萧祁看到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打趣道：“又想起你那个娃娃亲了。”
沈白沉默，心中泛起苦涩，却无意间瞥到窗边，一个身影一闪而过。